裴织缓缓踱步过去,来到那男人面前。
她仰头看他，眨了下眼睛，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父皇！”
成文峰一脸懵,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小姐叫他们秦家嫡系族长什么？这是什么年代的称呼？而且这称呼是不是太不合时宜了？
“叫爹！”男人——秦臻说道，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满脸慈祥和笑意。
“爹~~”裴织爽快地改口,跟着他进去，一边问,“爹,你怎么在这里的？你也有记忆？”
秦臻正欲回答,突然噤声。
裴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屋子里从旋转楼梯走下来的女人。
这是一个容貌姣好、气质出众的女人，她穿着一袭略微有些陈旧的珍珠旗袍，披着墨绿色的肩帛，款款走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身上,岁月仿佛在她身上安静地流淌，教人浮躁的心不由沉敛下来。
裴织的视线落到她脸上,觉得她有些熟悉。
“阿臻。”女人走过来,眉宇间染上愁绪，声音温柔，她好奇地看向裴织，“这小姑娘是谁？”
秦臻朝她笑道：“她是咱们儿媳妇。”
女人怔了下,仿佛没想到丈夫会和自己开这种玩笑，不禁嗔怪他一眼。
“她真是咱们儿媳妇。”秦臻肯定地说，他一身威仪,不怒自威，很容易让人生出一言九鼎之感。
女人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神色间多了几分不愉，恼怒道：“胡说八道什么？这小姑娘才多大啊？难道……阿贽趁我们不注意，在外面骗的？这是犯法的！”
看这小姑娘，最多就十六岁，还没成年呢。
秦臻摸摸鼻子，没敢说实话。
但她真的是他们的儿媳妇啊。
裴织终于想起这女人为何眼熟了，她曾在昭元帝的陵墓见过元后的画像，那画像并不是那种神似形不似的人物画，而是比例正常、更接近素描画的画像。
她的记忆很好，当初只是扫了一眼，就完全地记住。
知道这女人的身份后，裴织嘴巴很甜地叫了一声：“娘~”
叶清眉下意识地抓紧秦臻的手臂，小姑娘娇娇俏俏、可可爱爱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她实在不忍心，委婉地说：“小姑娘，如果是阿贽骗了你……不如我收你为义女吧。”
虽然末世后，秦家的势力缩水不少，但在中央基地仍是有一定的话语权，作为秦家的义女，会活得比普通人更舒服。
裴织：“……”原来元后的性格是这样的。
秦臻哭笑不得，要真收了义女，儿子要哭死，赶紧道：“清眉，她是裴织，从希望基地来的三级异能者，她今儿过来给贽儿梳理精神力。”
涉及到儿子的事，叶清眉很快就抛开其他，“真的？那赶紧过去。”
她主动给裴织带路，带她往楼上走。
秦臻和裴织走在后头，趁着叶清眉没注意，他小声地说：“阿识，这是你母后，她没有记忆，你别刺激她啊。”
裴织仰头看他，眼里带笑，“父皇，明明是你先刺激她的。”
彼此作了一辈子的公爹和儿媳妇，虽然大禹的男女之防规矩严，但后来昭元帝退位，避居庆春园后，裴织和秦贽时常带皇太孙去看他，住在那里陪他，与他畅谈政事，一来二去的，渐渐地熟悉起来，他们就如同血脉亲人一般。
看到她眼里的狡黠，秦臻好笑，想要再说什么，前面带路的叶清眉看过来，他赶紧闭上嘴。
裴织忍不住又笑起来。
其实她有很多事想问他，可惜时间不对，只好暂时按捺下来。
来到二楼一间卧室，叶清眉推开房门，带裴织进去，一边道：“昨晚回来后，阿贽一直没醒，据说是精神力bào • dòng的原因，裴小姐，就麻烦您了。”
她很客气地说，这是对三级异能者的尊重。
裴织道：“放心，我会的。”
她来到床前，看向床上昏睡的人，熟悉的面容再次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波澜，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
“裴小姐？”叶清眉不解地看她，见小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神色一顿。
然后她凶狠地转头瞪向丈夫，要不是有客人在，只怕都要伸手去挠他。
秦臻被她瞪得有些委屈，这明明就是他们儿媳妇，他真没说谎啊，儿媳妇找过来了，看到儿子变得这样心里难受，不是正常的吗？
等裴织开始给秦贽梳理精神力时，秦臻找了个借口将她支开。
叶清眉离开前，警告道：“你给我安份点，也盯紧你的儿子，别让他做犯法的事！”
“夫人，都末世了……”
“末世又怎么样？末世就能无视法律了吗？”叶清眉忍不住又瞪他。
秦臻只好道：“夫人放心吧，我看着贽儿，不会让他乱来的。”
叶清眉这才满意地离开。
精神梳理告一段落时，裴织满头大汗地坐在那儿休息。
秦臻将一方手帕递过去，问道：“阿识，还好吧？”
“还好。”裴织盯着依然昏睡中的人，忍不住问，“父皇，阿贽有记忆吗？”
“我也不知道。”秦臻摇头，“上个月，他接任务离开基地，当时他是没有记忆的。”
裴织哦一声，瞅着他，“那父皇您呢？”
“我是从三个月前开始，陆续有记忆，直到几天前，终于恢复上辈子的记忆。”说到这里，秦臻满是感慨，“我也没想到，原来人死后还能再投胎转世，而且还能幸运地觉醒上辈子的记忆。”
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时，看到身边的娇妻儿子，他就忍不住想，不知道儿媳妇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
可惜末世后，想要找人十分困难，就算秦家在中央基地的势力不错，也不能轻易地去查别的基地的人。他原本想等儿子回来后，看看他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届时让儿子去找他老婆，哪知道儿媳妇自己就找过来了。
三个月前？
裴织若有所悟，不正是她重回末世的时候？
“阿识，你呢？”秦臻询问道，“你又是几时恢复记忆的？”
“也是三个月前。”顿了下，裴织如实道，“其实这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也可以称为第一世……”
裴织没有隐瞒地将自己第一世的经历告诉他。
需要说的事实在太多，所以她便简略地说了说，但仍是让秦臻十分惊讶，最后感慨道：“原来如此，怨不得咱们的太子妃如此能干。”
裴织笑了笑，忍不住又看向床上的男人，心里头微微发堵。
秦臻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看看小姑娘平静的神色，突然道：“阿识，如果贽儿没有恢复记忆……”
“那就算了。”裴织平静地说，“他没有记忆，不是我的阿贽。”
这话说得狠心又绝情，听得秦臻眉头微微一跳，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当公爹的不好插手儿女之间的感情，只好在心里祈祷，傻儿子一定也要有记忆啊，不然儿媳妇真的要抛弃你啦。
可能是秦臻这位曾经的大禹朝皇帝祈祷有了作用，等裴织第二次梳理精神力时，床上的人终于睁开眼睛。
当他眼里的迷茫退去，一双眼睛宛若天上的星辰，璀璨生辉，牢牢地盯着床边的人。
“阿识……”
他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就在这时，一道机械声响起：【叮——系统启动，启动1%……10%……20%……】
裴织和秦贽都是一怔，两人一躺一坐，仿佛都没了反应。
“贽儿，阿识，你们怎么了？”秦臻不解地问。
两人没空回答他，听着出现在他们脑海里的机械声。
【系统启动完毕。】
【系统绑定，绑定对象……】
【系统绑定完毕。】
一个半透明的虚拟屏幕出现在半空中，一道带着奶气的声音响起：【你们好呀，我是穿书炮灰拯救系统，我……】
“原来是你啊，种田系统。”裴织笑着打断它的话，“你怎么会绑定我们？”
系统顿住，半空中的虚拟屏幕也跟着震动起来，它悲愤地说：【因为上任宿主死后，将我解绑了，指定要给你们。】
上任宿主？那不就是温如水？
裴织怔了下，心头有几分复杂，问道：“所以，我会回到末世第二年，他们都有记忆，也是因为你吗？”
【是啊。】系统很高兴地承认，它帮他们这么多，他们应该会感谢它吧？
“那这个世界有阿水吗？”
【没有，这个世界没有符合温如水的灵魂和肉身存在。】
裴织沉默了下，说道：“既然如此，你以后就跟着我们干活吧。”
系统：【…………】它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和系统交流完后，裴织看向秦贽。
他坐了起来，因身体虚弱，只能靠在床头，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在她和系统交流时，他一言不发，完全由她作主。
倒是秦臻，作为大禹朝曾经的皇帝，受到的震动不小。
他没想到，儿媳妇的秘密原来不仅是末世十年后重生的，还有系统这东西。同时也终于明白，当初太子妃和温如水是如何弄来那么多高产的粮食的，原来都是从系统商城那里买的。
“阿识，贽儿，你们……”
秦贽道：“父皇，您能先出去吗？儿臣有话想和阿识说。”
秦臻到口的话咽下，打量他的神色，“贽儿，你的记忆恢复啦？”
“嗯。”秦贽笑了下，“再不恢复，阿识就不要儿臣，你们也没儿媳妇了。”
秦臻忍不住想笑，看来儿子昏迷之时，对外界并非是一无所知，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有些同情地看向裴织，发现她浑不在意的模样，不禁想起自己这傻儿子从来都是斗不过他媳妇的，只有听媳妇的话的份。
于是他没什么担忧地离开。
室内只剩下两人时，秦贽张开手，苍白的面容露出温柔之极的笑容，“阿识，过来，让朕抱抱。”
裴织笑着扑到他怀里。
她的身段纤细轻盈，就算扑过去，也对他的身体没造成什么影响，更让他十分怜惜，“怎么瘦成这样？”
明明上辈子，十六岁的她都没这么瘦。
“没办法，末世的日子不好过，都没什么好吃的。”裴织将脸拱在他怀里，委屈兮兮地说，想想第一世，自己在末世熬了十年，就让人绝望。
秦贽抱着她的手发紧，心里越发的怜惜，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说：“朕听说变异动物的肉质不错，以后让人建个变异兽养殖场，多养些变异的猪牛羊和鸡鸭鹅……”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他的习惯依然没变，很快就想好如何建设末世。
裴织笑得不行，故意说：“小心那些丧尸搞破坏，他们才不会让人类顺利地建起养殖场呢，说不定还会来偷袭，抢咱们的变异动物。”
丧尸的食谱不仅有人类，还有变异动物。
“那就弄死他们！”秦贽凶狠地说，眉眼俱是戾气。
裴织用脑袋撞了撞他下巴，笑得非常甜，凑到他唇边亲了下，声音又轻又软，“阿贽，原来你也在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她闭上眼睛，不愿去回忆第一世时秦家的结局。
第一世，她在末世里活了十年，虽然时常待在希望基地，偶尔也会关注其他基地的事情。
末世后期，她成为九级精神力异能者，足以和九级丧尸王抗衡，曾经有几次带着异能者前往中央基地开会。
当时的中央基地已经没有秦家的存在。
结合现在的情况，显然第一世时，秦家也有他们，可惜秦家最后覆灭了，秦臻秦贽和叶清眉都死了。
他们在不同的基地，没能活着相遇。
秦贽也想明白这点，他怜惜地亲着她的头发，温声道：“系统也挺好的，至少让我们能恢复记忆，让我们提前相遇，改变末世的进程。”
裴织嗯一声，“所以，我决定将系统上交给国家。”
秦贽只是微微惊讶了下，很快就笑道：“那就上交吧，交给国家，比在我们手里更能发挥它的作用。”
系统冒出来，郁闷地问：【你们又要将我上交？】
在大禹朝时，它被宿主温如水变相地上交给太子妃，这次换了个宿主，又要被上交，它这系统也太没权威了。
“反正你已经被阿水上交过一次，再上交一次有什么关系？”裴织笑眯眯地说，“而且你不觉得，在末世这种地方，你能发挥的作用更大吗？”
系统：【……是这样吗？可是会不会改变人类新纪元的历史进程？】
“连我们都重生了，系统你也来到末世，影响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让我们不使用你吗？”裴织理直气壮地问。
系统无法反驳，又觉得哪里不对。
裴织见它已经动摇，继续趁热打铁，发挥她两辈子的口才，将系统忽悠得晕乎乎的，一个没留意就答应了。
秦贽含笑地看着她忽悠系统，她趁机朝他眨了下眼睛，眼里尽是狡黠明媚的光芒。
让他心生欢喜，难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