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潇踏出十一步站在浪千叠面前,还有最后一步,两百匪贼皆已是倒下,丁樊握刀七窍流血,艰难立身,望向那道身影,握刀身死北地也很不错。
那日大楚扬州落春郡,落雨打着芭蕉,声声慢细涓涓,一个老妇绣着一双布鞋,旁边还放着几双缝好的布鞋,针刺破了手,老妇放下布鞋,走出房间望向北地,轻轻呢喃:“老头子,走好了。”
他为练拳走遍千山万水,自与她成婚,育有一儿一女,也算此生共白头,每次外出远游,脚下的鞋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制,她说陪不了他去看一看那外面,代她多看一眼,
郎千叠紧紧护住怀中的布鞋,此生错过太多,可她从不曾埋怨,想起了那个每次外出送行的身影一次次的低下,他好似欠了她太多,
周身气机倾涌,生起罡气阵阵,卷袖鼓动,身形入拳全力轰出,这最后一拳就让他为她打一次,那一拳是与她相遇时的少年意气,即是最好,
晏潇踏出最后一步,潇湘雨出鞘,剑体通白,透出一股寒气,不曾与你南去,便还他北归,这一剑我为你出,十二载意气吐一剑,
两人相撞,剑意拳罡声声动,气机如爆竹阵阵炸裂,震起山林鸟飞绝,皆是不肯退去半步,凭胸中一股意气再进,拳罡点点碎裂,潇湘雨寸寸而断……
郎千叠抬头望南微微一笑,双臂紧紧护住胸前那一双临行时她亲自缝制的老布鞋,面南不倒,
晏潇回望官道,手中只剩下剑柄,最后的余晖落过渭水,有几许燕雀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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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州官道往北再去,有三百老人静静等待,在这入秋时节的傍晚,风过拂面刺骨,三百老人没有一声抱怨,
得知李元忠率八百老卒远赴龙野平原时,不是滋味,
“他娘的,李元忠那臭不要脸的,就拉着自家兄弟去了龙野平原,怎的也不知会一声我们这些胜州的老兄弟。”
录军都尉郑雁北骂骂咧咧,猛拍在旁边的老兄弟督军护领贾云青,他性子比较急,贾云青也不在意,其实心中也是有一些怨言,
一位坐着木轮椅的老人望着官道前方,“管管自己的性子,都大半截入土的老家伙了。”
郑雁北正想还嘴,见是项梁,只得悻悻闭嘴,引得一堂哄笑,
“老郑,瞧你那德性,欺软怕硬不是。”有人起哄笑道,这些老人都是沙场上一起摸爬滚打过的,那是过命的交情,再是许久未见,开一些玩笑无伤大雅,
郑雁北跳脚骂娘喊道:“狗屁的,你们谁敢惹项老虎?”
话音出口,又是引得一堂哄笑,郑雁北一阵过后,才发觉是说错话,目光撇向项梁,见是没有异样才弯下身陪笑道:“项将军,莫生气,莫生气,我这性子得改,咱说啥都得改。”
项梁举起拐杖就往郑雁北脑袋上轻轻敲,“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
赵起晨走出移开拐杖,轻轻笑道:“老项,咱出出气就得了。”
项梁抬头盯着赵起晨,老一辈的步军统领与骑军统领对视,火药味瞬间就起来了,
“老子打老子的兵关你个骑军的屁事,给老子滚一边去。”
赵起晨轻抚额头,脾气还是那么大,可是那条腿却是在大楚淮水道的安淮一战当中,为支援自己而断的,“项将军,小公子应该快到了。”
项梁听到这话,驻起拐杖,郑雁北连忙帮扶,赵起晨也是帮忙,其他老人也是纷纷出手,却都是被推开,“你们这些狗屁的,不就是断了一条腿,真当老子躺棺材了?”
三百老人皆是大笑,他们戎马半生,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袍泽换了一轮又一轮,他们也老了,其实比起战死沙场,他们更怕这样老死,
对于他们而言,大秦还在,就是最好。
一个斥候跪拜在陈淮安马前,“前方有三百人拦道,我看到了赵老将军。”
陈淮安不经摇头苦笑,马车里面的那个年轻人何德何能,受到如此照拂,“全军慢行,不可逾矩。”
车队的速度渐渐变慢到停下,秦枫坐在马车里面整理衣容,缓步走出,
三百老人看着那张稚嫩脸庞,有人掩面而泣,有人笑意和煦,却是没有一人出声,生怕是吓到了那个年轻人,
赵起晨与项梁对视一眼,满眼笑意,率先躬身礼拜,
“大秦前骑军统领赵起晨见过小公子。”
“大秦前步军统领项梁见过小公子。”
“大秦录军都尉郑雁北见过小公子。”
“大秦督军护领贾云青见过小公子。”
…………
他们叫那个人公子,他的儿子自然是小公子,三百个名字,声声响彻,阵阵不绝于耳,胜过沙场马蹄,
秦枫埋头入袖,躬身一拜,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