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吓坏了,好声哄着他往回走,路上他碰到了柳奚,对方的面色看起来也不是很好。见了明澈脸上的泪水,柳奚明显一愣,眼中有了淡淡的思索。
不等对方开口,少年上前,一把拔开腰间的长剑。
铮然一声,冷白月色与剑气交错,柳奚冷冷抬手,握住那剑身。
身后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明澈是打不过柳奚的。
“七殿下,请自重。”
对方落下一声,他看着手上不小心被剑割破的伤痕,心底里忽然涌上一种满足感。
再然后,他再看一次阿姊与楚玠一起,便用刀悄悄割破自己的手腕,用小碗接满了血,开心地去浇前院的花。
直到那日知爻慌张跑来,同他说了阿姊的身世。
知道了她并非楚贵妃的生女后,心中一块大石突然被放下了。少年像发了疯一样地在宫里头转圈儿,高兴地拉过知爻,“没有什么可以拦着我了!”
他想陪伴她,想保护她,想……爱她。
而如今——
当他终于说出心声时,却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之色。阿姊似乎被吓到了,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神色慌张。
面色竟“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少年眸色一沉。
下一刻,他醉醺醺地唤道:
“……阿雪。”
哦,原来是在说芝雪啊。
明微微的面上这才恢复了些血色。
她彻底放下心来,看着晃晃,他似乎被冻到了,身形有些颤抖,嘴唇稍稍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是一阵沉默。
晃晃用一种明微微看不懂的神色望着她,引得她微怔。忽然有宫人上前来报:大殿下来了!
明天鉴。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皇兄?”
座上的小姑娘将身子挺了挺,余光悄悄打量着晃晃的脸色,“他来做什么?”
正说着,一声尖利的传报之声,大皇子已迈步走入殿来。
见了屋内二人,明天鉴笑容仍是和煦,尤其是面对明澈,他的脸上竟毫无半分心虚之意。
“微微,听说你在瞻玉这里,皇兄便来看看你们。”
他还带了些糕点,右手一挥,宫人将其呈于桌上。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皇兄素日里待微微极好,与明澈却是不冷不热的,如今又出了七皇子猎场落马一事……少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轮椅上的少年,他抿着漂亮的薄唇,一直不吭声。
也不理会明天鉴。
他是有许多怨气的。
璋晖殿外,有宫人悄声议论,“这五公主不是楚贵妃的女儿,大殿下还来看望她。”
“大殿下与她相处了十六年,总归有些感情的,平日里大殿下也最为宠爱折怜公主,如今出了那样一档子事儿,殿下的宠爱依旧不改半分。”
“看来啊,日后不管谁做了皇帝,咱们都得小心讨好着折怜公主。”
“咦,此话怎讲?”
宫人三三两两聚成一堆,交头接耳。
“笨呐,这都不明白!我问你,这储君的位置,都是谁在争?”
先前发问的小宫娥懵懵懂懂地挠了挠头,“大殿下、七殿下,还有扶玉殿下。”
“那不就是了!你想啊,这大殿下待折怜公主那般好,瞻玉殿下又将其视若珍宝,至于扶玉殿下嘛……”
不等她说完,立马有人截了此人的话:“谁说的,贵妃娘娘明明昨日还在为扶玉殿下张罗婚事。”
“那殿下他看上旁的女子了吗?”
一阵沉默,那人结结巴巴,“好像没有诶……”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分外热闹,还好主子都在殿内,听不见他们嚼舌根。
不远处忽然又响起小太监的声音:“三公主、四公主到——”
今日璋晖殿可是热闹非凡。
二位公主也没想到皇兄在这里,互相见了,皆是一愣。顷即又笑着坐在一起,打成一片。
唯有明澈坐在轮椅上,目色清冷地看着屋内众人。
“微微。”
虽然再无血缘关系,可两位姐姐却仍是一如既往地待她。姿雪从袖中取出一物,笑着递给她。
“我前日去了趟灵山寺,替你求了个平安符,”正说着,明微微的手被对方轻轻一拉,女子已将那东西塞到她手中,“保平安的。”
灼灼也笑,眼中尽是明媚之意,“姿雪她惯信这些,这阵子就爱往灵山寺那边跑。”
被人调笑了,明姿雪微微垂眸,唇角边笑容不减半分,却不知怎的,那面上竟还浮现出一层绯红之色。
“哟哟哟,怎的还脸红了,”明灼灼轻轻了她一把,“莫不是……那灵山寺中,藏着妹妹的小情郎?”
“三姐,”姿雪忙不迭跺脚,这一回,却换得是耳根涨红,“莫胡说!”
见妹妹这般,三公主心里也有了些思量,不过想着她年纪也不小了,便也由着她去了。这一声声“情郎”的,倒是让明灼灼又想起了楚玠,便含笑问她:“微微,楚小将军近日如何了?”
轮椅上的少年抬起头,似乎看了明微微一眼。
少女轻声道:“前些时日来了信,说是快要胜了,最多再一个月,应该就回来了罢。”
“那也还有快一个月啊,”明灼灼叹息一声,“他也不知道早点打完早点回来,你们还是新婚夫妻,怎能留你守了这么久的空房。”
深宫寂寞难耐,明灼灼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十分不容易。
“三姐,不怪他的,”明微微温声细语,“他也想早些打完,早些回来。”
三姐这么一提,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有好些时日未与楚玠通信。
待他们三人走后,明微微赶忙叫人取过纸笔,去给楚玠写信。
兴致正浓之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阿姊,你在做什么?”
小姑娘执着笔的手一抖,险些坠下一团墨珠子。
不等她答,晃晃已经看到了信的内容,以及那一行醒目的:楚玠亲启。
“我在给楚玠——”
诶,他怎么走了?
少年冷冷一甩袖,自己转动轮椅,紧接着便是“嘭”地一声摔门。
嘶,好大的力气……
明微微看了看被他摔上的房门。
唔。
总是听宫人说,晃晃性情大变、十分暴躁。
之前她还不觉得,现在她终于信了。
这小孩儿,脾气怎么变得这么爆!
……
知爻觉得自己最近的差事越来越多了。
不止要替殿下解决公事、推殿下的轮椅、做殿下的贴心小棉袄,还要替殿下收拾他摔碎的那一地的烂摊子。
没错,就是那碎了一地的——琉璃盏、八宝瓶、青花瓷、翡玉盆……
“砰”地一声,少年转眼间又摔碎了一柄玉如意。
知爻已经不劝他了。
他从当初的“殿下,您别摔东西了”,变成现在的“殿下,您自个儿别摔了”。知爻已经不关心那些物什了,只想在他摔完东西后,把那长长的一串价格名单摆到主子面前,企图以此去教育、感化这个小孩儿。
“砰叽”,又不知道什么给碎了。
就在知爻终于看不下去的时候,殿门外突然闪过一名小太监的身影,对方见了满地的碎玉渣子明显一愣,转眼间,颤颤巍巍地道:
“主子,外面有人求见。”
“谁?”
知爻替明澈问出声。
小太监哆哆嗦嗦:“扶、扶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