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有些紧,难关,他的身子不高,费了些劲儿才将那窗户给关严实了。
一转过头,便看见主子正对着那樽佛像怔怔地发呆。
三余不敢贸然上前去,只得在一旁站着。
门窗虽然关紧了,但他仍觉得屋内有冷风。男子面容平静地站在原地,一双眼静静地望向案几之上——那菩萨正低垂着眉眼,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尽是一番和善之状。
柳奚原先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
而如今,他瞧着那樽菩萨像,竟有几分动摇。
寒冬腊月,尽写在三余的脸上——他很冷,他冻得发起抖来。他忍不住将两臂抱着,手掌轻轻摩擦。
“主子……”
柳奚没有理他。
广袖长袍,衣袂落拓,他的乌发散了散,眼中的眸色亦是一动。
“诶,主子!”
三余眼睁睁看着,对方竟直直跪在了那蒲团之上!
小后生震愕,失神过后,他立马反应过来。
“主子,主子,您不能跪!”他想去拉柳奚,声音颤抖着,“您不能跪……您是皇帝,是九五之尊的帝王,您……您不能跪啊!”
月色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之上。
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他连眉头都不动一下,仍是微微仰着头,望向身前的菩萨。
三余快要哭成泪人:
“主子,地上凉,您快起来。再这样折腾,您的身子会受不住的啊……”
柳奚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阖上双目。
他的身子早已成了这副破败样子,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只想着,倘若神灵在上,能听见他虔诚的祷告。那他便祈愿心爱的姑娘平安无事、健康无忧。
要他用什么换,都是值得的。
呼吸有些发难,心头亦是泛上一层钝痛感。耳边仿佛还是小宫人焦急的哭喊声:
“皇上,小皇嗣……没了!”
他的身子一僵,呼吸竟开始发颤。
笼于袖子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漫天的悔意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他不该丢下她,不该让她一个人去楚太后那里,是他无能,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
柳奚紧抿着唇线,指甲狠狠地嵌入手心。他的手极凉,指甲几乎要将手掌剜烂。忽然又是一道刺痛感,血珠从掌心处密密麻麻地渗出,顺着他的手指,慢慢往下坠。
滑到他的指甲上。
指尖一滴丸玉似的血珠,一颤,终于坠落在地上。周遭寂静无声,柳奚的呼吸声也是轻轻的,唯有那细密的睫羽,轻轻颤抖着,暴露了男子惶惶的心事。
他就那般,在祠堂前跪了一整夜,祈求着神灵的庇佑。
月影落在地上,将他的身形拉得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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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微再度醒来时,已经快正午了。
皇后醒来的消息直接从采澜宫传到了鹤鸣殿,不一会儿,便听到一声又尖又长的传报声:
“皇上驾到——”
宫人忙不迭去迎驾。
明微微往脸上涂了些粉,嘴唇上也沾了些白.粉,好让她看上去病弱一些。一听到柳奚来了,阿采又赶忙跑到床边,把主子的头发弄散了些,让几缕鸦发遮住她一双明亮的眸。
柳奚面色苍白,被人抬了进来。
一进屋,阿采登时被他吓了一大跳。
周围宫人的面色也是一变,只见皇帝一言不发,缓缓走到床榻边。
她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后背靠着个枕头。
柳奚抬手,轻轻将素色纱帐掀开。
香炉燃得正好,香炉内,还添了些安神的香料,让人闻着,只觉得十分的舒服。
见床帐子被人掀开,明微微下意识地抬眼,却见到对方一张极白的小脸儿。
还有眼下那一点淡淡的淤黑。
明微微一愣。
明明撞柔弱的是她,为何如今看着,柳奚比她还要病弱?
他的衣袍坠坠,轻轻搭在被褥之上。即便是病弱,他还是极有仙气儿的,这厢还未坐下呢,便有幽香拂面,让少女眨了眨眼。
“你这是……怎么了?”
他身后站着的三余似乎有话要说。
见状,明微微歪了歪脑袋,方欲起身,柳奚却将她的身形轻轻按住,从宫人手中接过一碗汤药。
柳奚似乎要喂她。
明微微坐在床榻边儿,没有动,看着男子垂下眉睫,轻轻吹了吹勺子舀上的药粥。
“有些苦。”
他声音有些哑。
柳奚面容平静,看上去却是病恹恹的,仿若下一刻便要被风吹散。
明微微凑近了些,“您这是怎么了?”
手还这么凉。
“您这也……小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