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眼,让她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来。
有人说,皇上怕是要驾崩了。
他来见皇后娘娘,这是最后一面。
软轿停落,轿辇上的柳奚终于抬了抬沉甸甸的眼皮。他穿着一身雪色的衫,外头披了一件青色的大氅,衣袖处,正用金缕线绣了两只白鹤。
他坐在软轿里,歪了歪头,望向她。
一瞬间,让明微微想起,与他初见那日。
青衫,雪氅,白鹤。
水光,日影晃荡,落在他平静的面容上。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微微。”
这一声,却是有气无力,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来的一样。说完这两个字后,柳奚又停了下来,坐在轿子里,竟开始喘.息。
他像是忍着什么痛,极为痛苦。
少女站在原地,扬着头,看他。
薄薄的云影落在他身上,柳奚抬了抬手,让人扶他起来。
三余一顿,却还是规矩地将他从轿子上扶了下来。
“主子,您慢些走……”
这一句,三余几乎要哭出声来。柳奚慢慢落在地上,身形有些不稳,寒风刮过,吹鼓他的衣袍,带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吹乱了他纷杂的眸光。
柳奚的眼睛很好看,一双桃花眼,不知勾去了多少女郎的魂魄。
就连他如今面色苍白,可那双眼中,仍然流动着光彩。
光芒清浅,带着些许眷恋,落在身前少女的面容之上。仔细一打量,那眸光中,竟还带着几分不舍。
“微微。”
他又唤了一声,“我好冷。”
迎着寒风,柳奚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明微微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静地看着那人一身雪衣,从冰天雪地之中缓缓而来。他极白,那衣裳极白,面色也是极白,像是从雪中来,又将最终回归于这一片白茫茫天地。
三余扶着他,终于走到少女面前。
男子垂下眼,冷风游动,又吹鼓他的衣袖。下一声,腰间环佩、流苏穗子轻轻晃动,扣在弯刀之上。
一片琅琅。
“微微,”他一低声,小心翼翼道,“我好冷,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明微微一怔,那一声,又低又闷,竟像是哀求。
他的身子很冰,很僵硬。
少女伸出手去,男子终于笑了。雪影落入他双眸之中,一晃动,便是泠泠的雪珠。
柳奚垂下头,声音落在她的颈侧。
“微微,我今日,看见了你手腕上的守宫砂。”
后三个字,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恰恰只让他们二人听见。
“我应该是要生气的,我被骗了,还是因为楚玠,我被骗了那么久。”
他是应该生气的。
“可当我走出殿时,居然意外地没有恼火。”
他只觉得胸腔之间一股闷热的钝痛。
“直到方才醒来,我都没有生气,我甚至觉得……就算你骗了我,拿那种大事骗了我,也是我该受的。”
“我甚至……有些开心。”
“微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就算我如今被你骗,我也是高兴的。最起码,你在我身上费心思了,不是吗?你装作有了身孕,你开心的样子,我看了也很高兴,我醒来只想见你,你能不能骗骗我,再骗骗我——”
他一顿,忽然抬起一双眼来。
“微微,你能不能骗骗我,说……你爱我。”
她一愣,旋即瞪大了双眼。
他没有再开玩笑,反倒是说得极为认真。少女仰起脸,恰恰与他的四目相对,柳奚一双乌眸中,又盈着沉沉的雾气。
那一张脸,苍白如纸,像个玉人。
他说,微微,骗骗我,说你爱我。
他在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