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晚风吹过窗牖,将廊檐上风铃吹得铃铃作响,满腹心思游动,冷风黏上他的面,把那两行泪吹寒、吹干。
“我该怎么办,阿姊,你能不能告诉我,晃晃到底该怎么办。”
他哭泣着,眼底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阴冷与狠戾,他就这般跪在床边,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犯了错的孩子,祈求着上苍的怜悯与救赎。
“阿姊,我的好阿姊。”
他心心念念的、旁人碰都不许碰的阿姊。
明微微正阖着眼睛,整个神思游走在黑暗中,明澈知道,除非到明天日上三竿,她是不会醒来的。一股愧疚又漫上心头,让少年凑近了些,颤抖着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他的手很冷,很冰。
泪珠子连成串儿,晶莹剔透地,滑过他清俊的面庞,直流到他的下颌处。少年稍一抬头,那泪水珠子便挂在下巴上,摇摇欲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滴下来。
他不爱哭,自记事起,他便从未哭过。
少年眼眶湿红,绝望而无助地看着她:
“你的母妃害死了我的母妃,但我却不忍杀你……”
……
晃晃几乎是在这里跪了一整夜。
床榻正对着窗边,他跪在那儿,恰恰能看清屋外的月色。月亮好像明亮了些,照得屋子也敞亮了,他抿着唇,长跪于此处,静悄悄地看着她。
看着他的阿姊。
他要守护她这一整夜。
直到天际终于泛起了第一抹冷光,明澈这才眯了眯眼睛,他瞧着,那轮明日缓缓地攀上来,只一瞬,忽然跳出了天际。
一抹亮色,一抹明烈的、炽热的亮色。
他忽然觉到自己全身心被救赎。
过了须臾,明澈又垂下双眸——床上女子面容平和,一个时辰后,她便会醒来。少年又十分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终于站起身,膝盖处很痛,险些让他跌倒。
明澈扶稳了墙,身形终于站直。
站起身子的那一刹那,他顺手将匕首也捡起来。
回过头,又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步步走下殿。
他走得不是很稳,神思更是恍惚。
轻轻一声,房门被人温柔地从外带上。
似乎还害怕那关门声会吵到他。
但明澈却全然不知,在他离开房间的那一瞬,床上的少女忽然睁开眼睛,那眸光清澈,丝毫没有睡意。
明微微偏过头,看着少年的身形消失在拐角。
雪白的衣衫宽大的袖,忽然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少女眸色清冷,残存着昨晚的月色,晃晃手心的温度犹在面颊之侧,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脸,指腹有些潮,有些湿。
好像是他昨夜留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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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微到很晚才起来。
一觉醒来,便该用午膳了。阿采守在门外,七殿下特意叮嘱过她,去灵山寺很累,五公主许是要歇息许久,不要过去打扰她。
阿采便没叫她起床。
“公主。”
见房门终于被人从里打开,小宫女迎上前去,却看到自家主子眼下淡淡的乌青。
“公主,”阿采一愣,“您昨夜没休息好么?”
知爻走进院子里来。
明微微看了那侍卫一眼,不咸不淡道:“许是睡不习惯罢,本宫向来都是这般,去一处地方休息,往往要适应上两三天才好。”
话音刚落,她似乎看到知爻险险地松了一口气。
阿采全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听五公主这么说,便打趣道:“公主您还不习惯呢,这也算是您第二个家了。”
她在七殿下这块儿留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