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阿采大惊失色。
吾之所念,微微。
她捻着信件的手一抖,堪堪将那封信抖落下来。
来到书房时,她仍是心跳如雷。
一瞬间,手中的物什竟一下子成了烫手山芋,拿起也不是,丢下也不是。
阿采屏着呼吸,颤抖着右手将小屉拉开,思量了阵,决定将其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夫人看没看到那四个字阿采不晓得,如今的关键是,这东西,万万不敢让先生给看到了。
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她仍是惊魂未定,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人,腰间的荷包一下子掉落在地。
“阿采姐姐?”
是三余。
“阿采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面色,怎么看起来这般苍白?
三余满脸关切,“你可是生病了,要不要去请大夫?”
“不、不必了。”
女子惶惶然摇头,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了。
好生奇怪。
三余皱了皱眉,忽然看见地上的一抹绯色。
那是一条淡绯色的帕子,应是方才阿采不下心落下的。三余连忙将帕子捡起,跟在她后头喊:
“阿采姑娘,阿采——”
对方就像没听见他的似的,脚下仍是匆匆,一眨眼,便消失在转角处了。
小后生皱了皱眉。
阿采姑娘今个怎么了,怎的跟撞见鬼似的,竟丢了魂儿。
三余攥着那方帕子,一下子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清香。他垂了垂眼,瞧着这方绯帕,嘴唇动了动,忽然小心翼翼地笑开。
他将那一抹幽香,藏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他的袖子里,不仅只有这一条帕。
阿采姑娘是个大大咧咧的,经常丢三落四,尤其是那一方帕子,不知道丢了多少条。她在前面丢,三余便跟在后头捡,不知不觉间,竟捡了快一袖子的帕。
他不敢将帕子还给她。
阿采脾气不好,他怕挨骂。
他更是不敢向阿采表明心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对她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话,或是说,他不敢说出那些话。在柳府里,因是借了主子们的关系,他与阿采姑娘朝夕相处,五年下来,竟如同亲人一般。
可他们再亲,也始终存在着一条界限。
让他不敢去越雷池半步。
三余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她不小心遗落的帕子拾起、偷偷地放在袖子里“保管”,连同那不可明说的小心思,一同藏起来。
他一直在暗处偷偷注视着她,看着她哭笑玩闹,与她一同伺候主子、照料小公子与小千金。她的手艺很好,三余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就连宫里头那些御用厨子,也比不上她手艺的百分之一。
唯有当他吃一口阿采做的饭后,才能毫不掩饰地看着她笑,夸赞道:
“阿采姑娘是极好极好的。”
她是极好极好的。
她心中一直惦念的那人,也是极好极好的。
在主子身边察言观色了那么多年,三余早就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他又如何看不出来阿采的心意?阿采喜欢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那位武功高强,还懂些医术的知爻大人。或许他们才是极配的,先前在京城时,他曾见过阿采与那人站在一起。他们身后是红墙绿瓦,瓦片上落了些皑皑的雪,将天地照得万分素净。
更是将她的双眸,照得纯净而明亮。
女子手中抱着一个热滚儿,满腹心思皆写在脸上。三余站在暗处,偷偷地看他们。
阿采仰着头,目光中是遮掩不住地对知爻的崇拜。她唤他,大人,那一声清脆温柔,藏着许多恭敬与景仰。
阿采仰慕他。
正如同,三余喜欢阿采。
他是配不上阿采的,他什么都不懂,不会医术,更不会武功。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他什么都没有学会,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人。
三余想,若是阿采愿意,他心甘情愿照顾她一辈子。
手中紧紧攥着那方香帕,帕上似乎染了些雪,竟有种沁人心脾的香意。
那香气冷幽幽的,有些清寒,却无端让他的手指温热起来,一股无可名状的暖流,就这般游走在男子的四肢百骸。
三余攥着帕子,瞧着她离去的方向。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暗中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他相信,只要自己一直对她好,呵护她、关怀她,总有一天,对方也会发现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