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下雨了!
张洞仙仰着头,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一道道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就连衣服之上的血渍也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在大雨的冲刷之下,无数的血水从地下躺着的尸体中流出来,汇集成为一道红色的小溪。
他已经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shā • rén,第几次参与打劫了,只是记得从他拿的起刀开始便跟随着大当家一起劫掠过往的人。大当家是一个凶狠的人,但凡抢劫必须要赶尽杀绝,他是被大当家捡来的,他认为他当然是一个天生的强盗,所以在前十三年他都认为凶狠是强盗的本性。可是自从三年前看到那一局棋开始,他的心境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比如shā • rén的时候他不再感到心安理得,而是多了一丝愧疚。
大当家是个凶狠的人,但是并不妨碍他看出这个张洞仙心中所想,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大当家告诉张洞仙,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你不杀我,我就要杀你。跟何况现在万国林立,诸侯争霸,万物皆是刍狗,仁慈就是一种罪过。对于杀过的人心怀愧疚,难道就能掩盖住你杀了他,抢夺他钱财的事实吗?
因为今天的收获不错,所以大家都很高兴,在雨中狂声呼叫。张洞仙则不太喜欢这种场面,而是独自刨了一个大坑,将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一个个的拉到坑里面,埋起来。
张十三看到了这一个场景,拍了拍张三的肩膀。大当家立了规矩,凡是进入山寨之后所有人都要忘记原本的姓名,以大当家的姓为姓,按照一二三四的顺序为名字,如果中间有人死亡,那么排在死去的那个人的后面就要接替死去的那个人的序号。这样做一是为了方便统计山寨的人数,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当家觉得这样很霸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总之张洞仙觉得这个按照序号排名的方法很中二。特别是到张洞仙的时候,叫做张二百五十,他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奈何自己想不到更好的名字,只好任由别人叫他“二百五”。从三年前,他看到那两个仙人,看到那局棋之后,他便想到了一个自己认为很好的名字:洞仙,洞彻仙道之意。
张三顺着张十三的手指看去,看见张洞仙又开始掩埋尸体了。张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张洞仙是三年前消失的那三天回来之后就变了一个样子了,仍旧是心狠手辣,但是心狠手辣的程度却有些不如从前了。比如杀了人之后会将那些人掩埋起来,每次杀完人都要洗澡,就好像特别讨厌血渍一样。
要知道他们是这一带最为狠毒的土匪,如果让人知道了他们杀完人之后竟然将尸体掩埋起来,这让他们的同行怎么想他们。不过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小子可是大当家最疼爱的人,视若己出,就连这小子破坏规矩,自顾自的改了一个名字,大当家也没有说什么。他就成为了他们的大当家了呢?
埋好尸体之后,张洞仙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shā • rén抢劫带来的愧疚与不安,此刻都被他抛之脑后,用洗澡水冲刷掉了。他没有去参加今天晚上的庆功宴,而是一个人独自来到后山的那处山崖之上,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一片黑白交错。
两个仙人坐在云端之上,一黑一白,他仿佛被一股力量托起,飘至云端。他没有说话,也无法说话,最后他只能静静的站在旁边把棋局看完,即使他没有学过棋,也不懂棋,可是那棋却似乎有一种力量吸引着他。
像春雨过后,嫩芽初生,草色遥看近却无;像夏日炎热,躲在树荫下乘凉的那种阴凉的感觉;像秋天坐在桃树之下,喝着桃花酿,迷迷糊糊之中看见一轮满月;像寒冬之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棋局之上仿佛是一个世界由阴阳始现到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太极,太极生万物的世界。无穷无尽,浩瀚无垠。
或许张洞仙杀了人之后生出的那种感觉并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渺小感。生怕自己在某一天也会被比自己更加强大的人杀死,就像当时看棋局的时候,自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的那种感觉。或许,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只有踏入传说之中的修行之道了吧。
可是自己如果想要下山,大当家会允许吗?
“二百五十,你怎么没有去参加庆功宴啊!”
还没有等张洞仙多想,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粗犷的声音。不用说,张洞仙也知道是谁,所以他没有回头看。
一个体型瘦小的中年男子走到张洞仙的旁边坐了下来,张洞仙想破头脑也想不出这个拥有着足足三百多号人的山寨的首领是这么一个瘦小的中年,已经一只脚迈入老年行列的人,这个人是怎么服众的。
大当家坐到张洞仙的旁边,递给他一股桃花酿,这是一种他们山寨唯一不缺的一种酒。因为他的的山寨就是坐落于满山的桃花之中。
张洞仙接过,打开酒壶,自顾自的饮了一口。大当家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悬挂在半空之中,拿着酒壶想要与张洞仙碰杯的手。
“又在为shā • rén抢劫的事情烦恼吗?”
“可能吧!但是我最近发现我并不是愧疚,而是一种因为自己太过于渺小而失落的感觉。”
大当家用一种疑问的语气问到:“渺小?”
“是的,我总是觉得我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太过于渺小了,小到可以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大当家虽然身形瘦小,可是声音却并不小,他用一种豪迈而狂妄的笑声朝天大笑道:“此番地界,只有我们掌控别人的命运,别人掌控不了我们的。”
而张洞仙却显得有些失落,认真的说到:“可是我们还是身处与这个天地之内,只要是在这个天地之内,那么我们的命运最终还是轮不到我们自己来掌控。”
大当家一脸惊讶的看着张洞仙,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样一番话是从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口中出来的。
“三年前,你消失的那三天,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洞仙没有回答大当家的问题,看了一眼天上的那轮很圆,很白的月亮,很认真的说了一句话:“大当家,我想下山!”
当然,他的认真却保持不了多久,因为当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大当家的巴掌就打过来了,他捂着自己的脸,看着大当家。
二人相互对视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大当家无奈,挥挥手,说声:“罢了了,既然你要下山,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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