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下了好几天,生意走上正轨,宋简茹便如小松鼠一般窝在家里,高兴时亲自下厨做好吃的犒劳自己,不高兴就吃现成的。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终于过上了悠闲的慢节奏生活。
小怜坐在房门口做针线活,时不时问趴在床上看话本的主人:“茹娘,你怎么不讲了,我还没听到结果呢?”
宋简茹讲累了,也没兴趣翻书,放下书,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能有什么结果,就是女主原谅男主,然后他们一起回故乡,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跟王子与公主终于结婚了,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标准的童话,都是用来骗人的。
“原来是个好结局。”小怜高兴的咬断了线头,举起手中的小棉袄,“菇娘要不要试试?”
“好啊!”宋简茹一骨碌翻身下床,“小怜,你怎么这么厉害,会打架还会针线。”
“打架没办法学的,可是女人会针线不是很平常吗?”小怜奇怪的反问。
宋简茹嘻嘻一笑,嘿,跟这些古代小娘子说这些干嘛,伸手接过掐腰小棉袄穿上身,小竖领,对襟盘扣,正正好合适,下身一条厚厚保暖的百褶裙,她随手拿了兔毛围脖配上,梳了流苏髻,整个人显得细佻而清丽。
“姑娘,这一身太漂亮了。”
宋简茹转了一圈,并不觉得,“还行吧。”
小怜摇头,“姑娘你太谦虚了,不过这种袄子我第一次做,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还要想吗?”宋简茹低头看对襟掐腰棉袄,很平常没什么特别呀。
“这种掐腰身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想不出来这么收腰。”
“哦。”宋简茹心道,那也不是她想出来的,是现代服饰的款式太多。
小怜笑嘻嘻的问:“姑娘,我也做一身穿,好不好?”
“当然可以啦。”
宋简茹把家里的三个仆人当家人看,生活上吃穿住用都一样对待。
小怜高高兴兴给自己做棉袄去了。
宋简茹坐到八仙桌前,倒了杯水喝,准备核一会儿账,刚刚出去的小怜又回来了,“怎么啦?”
“小喜儿来了。”
她一听到小喜儿来了,高兴的就蹦出去,“小喜,小喜……”
附马府的丫头、婆子有休息天,一个月一天或是两天,有的甚至三天、四天,这要看身份与等级,一般粗使或是不得用的丫头婆子一个月只能休息一天;得用的丫头婆子两天或是三天,管事们就有四天以上了。
小喜儿沾了宋简茹的光,她一个月有三天休息时间,宋简茹正愁怎么把海鲜酱给赵熙呢,她就来了,真是雪中送碳。
“菇姑娘!”
“叫我小茹。”不管是本尊,还是现在的宋简茹,都得了小喜儿不少帮忙,她们两人之间早已情同姐妹。
小喜儿跺跺脚上的雪,“我和婆子们一起出来的,下午与她们在街口汇合。”
“不急不急。”宋简茹把小喜儿迎进房间,接过她脱下的厚外套,朝门外喊,“小怜,中午我们吃火锅。”
“好哩。”小怜拎了茶水、糕点、坚果、水果进来,摆到桌上,请小喜儿吃,“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跟何婶讲一下吃火锅。”
“让你忙了。”小喜儿客气的笑道。
“看你说的。”都是熟人了,小怜让她不要客气,招呼好她才出了门。
小喜儿坐到八仙桌边,双手捧着热茶杯,打量宋简茹的房间,“你真厉害。”一个人就把家立起来。
“你也可以。”宋简茹笑眯眯的也坐下来,陪她吃点心。
小喜儿摇头,“不可能。”就算是男人出来打拼也不定有她能干。
宋简茹是经过现代十几年教育的新女性,与大宋女人只能主内的思想并不能相提并论,她岔开了这个话题,笑问,“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小喜儿并不想说,自从她走后,起居院的丫头个个排挤她,要不是主人让他靠近侍伺,她怕是早就降为粗使丫头了。
宋简茹听出了她话中的失落,“要不要赎身,我有银子。”
小喜儿失笑,“银子我自己也存了,但是赎身出来,又不能马上嫁人,我靠谁养活呢?还是先做丫头吧,等有人娶我了,我再赎身。”
她的话说得宋简茹一愣一愣的,差点说出小钱儿想娶她,可是大脑及时制止了,都不知道小喜儿喜不喜欢小钱儿,冒然说出来,不要原本有缘份的事被她弄得没缘份了;再者,像小喜儿这样的女孩子,她说的没错,除了嫁人,很难在现在社会上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算找到了,勾心斗角、人心险恶,还不如呆在附马府里做丫头安稳。
“没想到你考虑的挺周全。”宋简茹心道,小喜儿跟她一样,都十三四岁,就算小喜儿喜欢,谈婚论嫁怕也是四五年以后的事了,等到有合适的工作介绍给她,再劝她赎身吧。
两人说话聊天,又一起吃了午饭,一直到小喜儿不得不回去,宋简茹才让小怜把准备给赵熙的海鲜酱拿给小喜儿带回去。
“爷肯定很高兴。”
上次带回去的礼物,赵熙一直簪在头上。
“他喜欢就好。”宋简茹其实并不想跟他多接触,一个是他们的生活圈子不同,二个怕有心人说她攀附权贵。
兑现了说过的话,宋简茹就把事情抛置脑后,该干嘛干嘛了。
小喜儿带着给赵熙的两坛酱回到府里,首先把酱给小吉儿检查,能不能拿给主人,这是吃的,跟簪子不一样,作为附马府的丫头,她还是很紧慎的。
小吉儿不仅仔细检查了酱,还亲自试吃了,直到第二天没问题,才让小喜儿提到赵熙面前,“这是茹姑娘给爷的海鲜酱。”
赵熙并没有小喜儿想象中的高兴,甚至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变得冷凛阴沉,瞥过一眼,冷的让人浑身打颤。
怎么跟上次收礼不一样了?小喜儿吓得一个哆索,跪了下来,“爷……”
海鲜酱放在一边,全身趴地,行了大礼。
赵左等人也纳闷,明明那天爷要的,而且心情不错,怎么今天收到礼物生气成这样?
只有与赵熙坐一起吃饭的聂流云看懂了,暗暗摇摇头,原来他需要的不是礼物而是亲自来一趟啊!
自赎出府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来驸马府见他呢?以客人的名义还是……不管什么都是不合适。
宋简茹让小喜儿带回海鲜酱,这事处理的恰到好处,并无不妥。
赵熙冷冷的起身,走到小喜儿身边,伸脚就踢翻了两坛海鲜酱,可恶的丫头,作为郡王,他想吃什么吃不到,还轮到她让丫头带东西给她。
就算她亲自捧到他面前,他都不屑好吧!
负手而走。
身后,海鲜酱流了一地,一股冲鼻的海鲜味溢满房间,小喜儿暗暗流泪,承受主人的怒火。
门外丫头婆子们直等赵熙离开,纷纷进来,一边打扫,一边奚落小喜儿。
惹怒了主人,这下不能近身服侍主人了吧,太好了,机会来了。
良儿一把推开小喜儿,“不要把外面不三不四的东西带回来,死远点!”
小喜儿紧紧的抿着嘴,不让眼泪流下来。
小查摇摇头,看不过去,走过来,喝一声,“一个个都涌进来,成什么规矩,都给我滚出去。”
良儿舔着笑:“小……”
“滚!”
“你……”她被小查儿羞的没脸没臊,咬牙出了厢房。
连领头大丫头都滚了,其余丫头婆子那还敢杵在房间,纷纷退了出去,房间终于清静了,小查儿拿条帚过来扫碎片。
小喜儿一把抢过,“我来吧。”鼻音浓重,“谢谢你小查哥。”
小查儿安慰道,“爷不是针对你,他就是心情不好。”
“我……我知道。”小喜儿道,“他想茹姑娘来见他。”
小查儿一听这话,倒是气笑了,“你明知这样,为何还要帮茹姑娘带回来?”
小喜儿抬头:“让一个小娘子来见男子,于礼不合吧!”
原来小喜儿什么都懂。
小查儿语噎:“可爷是……”郡王啊,他想见一个小娘子,当然能挥之即来。
小喜儿吸吸含泪的鼻腔,摇摇头,并不多言,仔细的清扫地上的碎片,菇姑娘已经不是爷的丫头了,他没有权力挥之即来,如果这样,他跟那些纨绔子弟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宋简茹并不知道她送的海鲜酱成了垃圾,对她而言,言而有信,把东西送到就行了,她与赵熙之间也就主仆一场。
至于那些卿卿我我,在当时的那刻也许超越了身份,很情真,可是不平等建立的情感,终会被时间冲淡一切,直到他们成为陌路人。
年节下,富贵圈内,王候公子们之间流传一个有趣的故事:镇国大将军府嫡幼子——谢衡迷上了从附马府自赎出来的小丫头,听说这个丫头用厨艺把他迷的神魂颠倒,竟跟她一起卖黄豆酱。
“哈哈……真的假的……”有年轻公子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吱,“怪不得几个楼子都看不到他身影了,原来跟小娘子去卖酱了。”
“几文钱一坛?”有人调笑。
“我家小厮买过,小坛十文,大坛三十文。”
“哟,还挺贵的嘛,哈哈……”
“是啊,这么贵,一个月岂不是要赚几十两,还真不少呀。”
众人哄笑!
声音传到了外间走廊。
赵熙负手前行。
聂流云摸摸鼻子,轻声说了句,“大国舅宴请各世家公子。”与他们打得火热,通过他们,把他要的名目传给了各家公子哥的老子,再由老子到度支支账。
赵熙一身清冷,周身散发的冷气比外面的数九寒冬还要冷。
走廊另侧,酒楼大管事正在训话:“这里可是丰乐楼,都是王候公子们出入的地方,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伺候,要是你们当中谁入了这些王候公子们的眼,那就是你们的造化,但是谁要耍不入流的手段,可别我手段狠辣,听懂了吗?”
“是,大管事……”
“听明白了!”
……
歌舞姬人群中,葛丽娘目光却扫向对楼的走廊,她看到了赵熙,目光闪闪,脑子中都是喝小曲时听到的八卦消息。
他曾经宠爱的丫头跟谢衡搞在一起,他没听到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等她醒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包间,坐在几个乐师前面,随着舞姬开场,她的咿呀之声亦响起,耳畔不停传来王候公子们的嬉闹声,还有那个一个月挣几十两的笑话。
几十两?她冷笑一声,几千两都不止,听说那女人的黄豆酱不仅卖给京城,还向四周扩散,居说通过谢衡,竟卖到了北方军中。
奚怀秀啊奚怀秀,真是好手段!
嬉笑的公子哥中,有位年轻的公子很特别,他不苟言笑,边上众公子都围着他,奉承他,给他讲笑话,他就是皇后的弟弟——蒋国舅。
花了十多两银子挤进丰乐楼来喝小曲,看来还是值的,见到的都是顶级权贵,她又不知不觉的想到了赵熙,他跟谁一起吃饭?
她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杀了他?用怎样的方法?
突然,有仆人走到蒋国舅身侧,套着他耳朵不知说了什么,在他听仆人说话时,目光下意识朝歌姬看过来。
与葛丽娘撞了个正着。
她心一慌,连忙垂眼,手中柳琴、口中曲子却不乱,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婉转缠绵,带着一股子勾人的媚劲。
蒋锃目光一动。
小仆问,“国舅爷,你要过去跟九皇子打个招呼吗?”
他勾嘴,端起酒杯,兀自喝酒。
仆人懂了,这是不去,悄悄褪了出去。
赵曜抬杯抿了一口清酒,“会不会被御史台的人掺一本,说咱俩结党?”
赵熙抬眼,嘴角微扯,“殿下既以知道,为何还请臣下吃饭,而且来丰乐安这么招遥的地方。”
“这不是你口袋里有银子嘛。”赵曜笑嘻嘻的。
赵熙瞥了他眼,“你用的银子又不走我这里。”
赵曜双眉一抬:“我那楼店务的银子不从你那里过?”
赵熙不语。
二人喝酒。
赵熙实在是个无聊的人,不说公务,那也说些风花雪月嘛,赵曜笑道:“听说你的丫头跟谢衡一起卖黄豆酱?”
他甩了个无聊的眼神过来。
“哈哈……”赵曜大乐,“还真不要说,自从上年大年夜,她对谢衡评头论足,我就知道这两人肯定有故事,没想到你放手的这么快,还就真成全了谢衡。”
赵熙拿杯子的手节骨绷起,指甲泛白,慢慢放下,松了手,“王爷,你无聊到这种程度了?”
赵曜双眉高抬,“谁让你喜欢一个丫头那么高调,不想让人知道都难。”
“……”怪他罗?赵熙吸口气,继续端杯喝酒。
眼见赵熙的脸能滴水,赵曜放过他,又提另一个话题,“听说你的未婚妻与京中的名门闺秀打的火热,看来以后是个贤内助呀。”
真是那壶不提那壶,赵熙就差气绝,与宁王的友谊小船差点翻了。
放下杯子,“宁王爷,你要是喜欢,我到皇上面前求去。”
赵曜眯眯眈笑,“你知道她钻营我的侧妃人选?”
赵熙都不屑。
方沐柔怎么上蹿下跳,其实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卫国公府,卫国公府是一等一的国公府,在京中地位超然,卫国公参与大事议,有置度权,卫国公世子方沐霖掌着京城兵马司,拥有实权。
赵曜确实要为他太子大哥争取这样的后盾,可是父皇已经口头允了谢昭的提议,真的很微妙。
“你就这么不想娶?”传言赵熙好男风,但是赵曜查过,他没有召过清倌伶人,与身边的谋士聂流云的关系,他也找人疏理过,真真假假难以辨别,甚至,他身边的幕僚猜测过,赵熙于那方面可能有隐疾,用断袖能遮世人之眼。
不过调查之后,他发现不是赵熙故意想表现什么,而是有人故意抹黑他,至于抹黑他的人……
他轻轻一笑,“最近有没有喜欢的丫头?”
“……”赵熙抬眼。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赵曜自己都乐了,今天晚上他怎么就不放过赵熙呢!
八卦的男女主角却在月黑风高夜分钱。
“谢公子,明年的海货,你可要加大力度了。”宋简茹提醒他。
谢衡嗯了声,随即问,“你明年真要跟我去江南?”
“是啊,作坊生产能力不够,南边的东西运来运去,成本又高,不如就以区域划分,就地生产就地解决。”黄豆酱的成本不高、售价也不高,怎么才能赚钱,当然靠量才能走上去,当然这既是明面上的,既挣钱也能掩人耳目,他们还有一半收入来自昂贵的海鲜酱与鱼子酱。
“人手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不过这个问题,她已经想到怎么解决了,笑眯眯看向谢衡,“找你呀。”
“我帮你买人?”谢衡道,“你相信我?不怕我吞了你的作坊,你的银子?”
宋简茹冲他一笑,“不知为何,我有一种直觉,谢公子不屑贪我的银子。”说完,得意的小眉毛直挑。
“哼!”谢衡冷哼,“你倒是胆大。”
对于赚钱,对于有谢衡这棵大树,宋简茹还是很有信心的:“那是当然,没有冒险精神,怎么能赚大钱。”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谢衡眼里带着探究。
“干嘛这样看着我?”宋简茹假装害怕的样子,“难道你在研究怎么把我大卸八块?”
“去江南不是为了打听身世?”他忍不住问。
宋简茹笑容微顿:“都不知道被贩过多少道了,没那精力。”摇摇头,是本尊的父母,跟她没关系,她才懒得找。
好像不是说假话,“这辈子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又不是现代,有多种媒体渠道、有亲子鉴定,古代什么也没有,她靠什么去找,“不想了。”回的果断干脆。
谢衡神色复杂。
对方突然沉默,宋简茹从账本上抬头笑道,“难道谢公子想帮我找?”
“你需要吗?”
“要钱吗?”
谢衡拿手中的账本敲她头,“天下有白干的活?”
“那不得了,我可不想花钱。”
“你……”谢衡真是拿她没办法,看来她是铁了心不想找父母了。
收拾好账本,宋简茹赶人,“本姑娘要休息了,谢公子好走不送。”转头,“小怜,送客。”
“是,姑娘。”
小怜恭敬的请:“公子,这边请。”
谢衡看了眼手中的银票,五个月一万五千两的收入,这才是开始,如果明年真像她说的那样,开分店,那年收入岂不是以十万为单位。
就是小小的调味料啊!
他站起身,“过年前,真是买人的好时候,这事我来办。”
“不需要买呀!”宋简茹轻淡淡的说。
“……”谢衡不解的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