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梦魇,苏青玉总是会在睡梦中看见与云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可到了最后,却总是徒留一具狰狞的尸体。
几天过后,关不生走火入魔了。
然后关不生就死了,随之死去的还有苏青玉的爹娘和许多青岚宗的修士。
她冷冷地望着他们的尸体,绝望好像刺骨的荆棘一般狠狠扎根在她的心间,那是极疼的。人总是这样,总以为自己忍受不了痛苦,可当苦难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又发现,伤痛是深入骨髓的,但好像依旧可以渡过。
苏青玉麻木地拾缀着满是硝烟的残垣断壁,大战激烈而又惨淡,随处可见温热的尸身和痛苦的哀嚎,她尽力救扶着受伤的弟子,帮助宗门从废墟中恢复过来,残垣之上,泪珠不知不觉顺着脸颊轻轻滑落,苏青玉伸手抹去泪水,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流泪。
她还有什么眼泪可流的呢?又究竟是为谁而泣呢?
这终究是她生长的宗门,是她的家啊。
苏青玉缓缓立起身来,她环顾着四面人影,他们的面孔好似渐渐模糊起来,分不清究竟是人是兽。
她昂起头来,身姿立的笔直,长发如墨瀑泄而下,圆润优美的弧度从清艳的脸庞滑至玉白的脖颈,而后又流至青色薄纱道裙之下。
此刻的她好似一只美丽的孔雀,梦幻的光彩四散,美的不可方物,她高傲地抬起头,仿佛在嘲弄着众生的顽愚。她明白了,青岚宗病了,从上到下,全都病了,就好像一头浑身精密但行动迟缓的庞然巨兽,他的外表神贵华丽,内里精巧无比,他们完美地、合乎道理地吸食着青岚宗弟子的神气与血肉。
而这般鬼物,只能用鲜红的血肉与高昂的神魄筑起长矛,刺透他的心脏,将他的四肢钉在木架之上,才能真正得到净化。
江河怒发冠张,正气凌然道:“苏青玉,这么说你就是一个奸-淫无辜弟子,毒杀关宗主的凶恶毒妇了?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若无他议,你可是要下水牢,去死刑的!”
“慢着、慢着,宗主大人,老朽认为这其中怕是有猫腻,虽说娄应象与刘南是苏副宗主的亲传弟子,可也不能排除他撒谎的可能啊,更何况苏副宗主对青岚宗可谓是殚精竭力,毫无私心,对宗门的付出与忠心天地可鉴啊。”一个胡须花白,面上满是皱纹的老者缓缓走出声泪具颤地说道。
席上的上官胤也提口说道:“张长老说的有理,我也认为此事怕有猫腻,应当从长计议。”
江子石轻捋长须,仿佛大公无私道:“此事确实应当从重商议,我青岚宗向来光明磊落,以理服人,如今虽人证物证具在,但也不能落人口实。毕竟我是从小看着青玉长大的,我不相信她会犯下此等恶事。”
席上众人皆是点头称允,青岚宗果然是一个正气浩然的大宗门啊,是非分明,况且苏副宗主人美心善,为青岚宗所作甚多,青岚宗弟子也是有目共睹的。
苏青玉淡淡望着场中变化的各色面目,只觉得心中愈发悲凉。
“禀告宗主大人,苏青玉实是一个以权谋私,恶毒无两的毒妇,绝不可轻饶,还请宗主大人还我们一个公道!”拥挤的人群中再次传来一声大喝。
众人抬眼望去,来人是一个青年俊秀,身穿青岚宗弟子服饰,正是江河独子,江子檀。
江子石眉目微皱,“子檀,你可莫要胡言乱语,倘若无故污蔑他人,老夫可要治你的罪,当然,若你真有冤事,老夫也定然为你主持公道!”
只见江子檀神色坚毅,愤恨悔然地走至殿中,而后锋芒闪现,剑尖指向苏青玉:“恶妇,你失去爱女人皆同情,可你为何要剥他人婴孩的血肉,张长老,你可知你的孙子已经遭受这蛇蝎妇人的毒手了!”
方才为苏青玉发声的张长老脸色一变,干枯的手指指着江子檀,嘴唇颤抖着喉咙却是一哽,最后也只能甩下长袖焦急愤懑离去了。
江子檀继续说道:“其次,苏青玉中饱私囊宗门敬献给陛下的上好岚玉,以次充好,悄悄变卖钱财,这不仅陷我青岚宗于险境,更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她竟敢生吃婴孩血肉,欺瞒陛下!
原本上官胤是想要青岚宗内部不停地狗咬狗,保住苏青玉斗来斗去那是最好的结果,可现在看来局势呈现一面倾倒之势,欺君之罪明面上是不可能轻易饶恕的。
江子石眼看时机成熟,叹息道:“苏青玉,你真是令我失望,既是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苏青玉眸色平淡,讥笑道:“我能有何话可说?”
江子石露出痛惜之色,转过头去似是不忍地叹息道:“大长老,将她压入水牢,静候处理。”
陈佩看着这一出好戏,心中感到滑稽。他轻轻抚着凝儿柔顺的长发,沁人的清香淡淡的散开。
青岚宗,已经烂透了。
宗主为了利益权势是非不分,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弄权之人挑起宗门内斗混乱,舍己为公之士受到猜疑杀害,普通的弟子不过是一头头待宰的猪羊,是愚笨的,有用则食你血肉,无用则弃如敝履,侥幸逃脱命运,不过是又多了一条愚蠢的豺狼。
陈佩挥挥手,随行的侍女便接过了睡梦中的凝儿,“把凝儿带入钩契的厢房内好生照看。”
“是的殿下。”
陈佩站起身来,悄悄给立在一旁的洛鱼儿使眼色,该离开了。
洛鱼儿红衣飘散,仿若谪仙,瞥见陈佩的目光,便也会意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