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怯……”程充和摇摇头,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双份的量,也不加冰,直接滴两滴饮用水。一杯递给顾之桥,落寞地喝了一口。“顾小姐,你在帮音音声讨我。”
“声讨?不,是诉苦。这些她不会直接跟你讲。况且,你说我们关系非比寻常,我自然帮她。”
程充和没有如她所料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反而轻笑出声。
顾之桥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小姬崽喜欢年龄大的女人。
年长女性经历丰富,一举一动似别有深意,就连一个笑容,都好像藏着秘密。小孩子最喜欢追寻秘密,越捉摸不定的秘密越好。秘密意味神秘,待人探寻,引人入胜。
但是顾之桥不一样,她不是小孩子,也没有那么多好奇。她只喜欢简单纯粹。笑是笑,哭是哭,开心悲伤生气都直接讲,她不想费心猜测,也没有闲心。
工作需要面对千副面具,苦心琢磨,是否有弦外之意,到底好是不好,不会得罪人吧……私下面对爱人还要玩你猜你猜游戏,何苦。
林涵音一向简单,黑是黑,白是白,欲望全在面上。她进取,向上,她渴望很多很多的爱。当初她喜欢她的直接。现在不能说不喜欢林涵音的直接,她的直接用在她的身上像是刀,钝刀。她希望两人能够一样对世俗的成功充满渴望,希望能永远走在别人前头,比别人强大,比别人成功,就好像那样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了。
顾之桥理解,完全理解,也欣赏这样的进取。但是拿这些要求她,希望她成为林涵音想要的那个人,她做不到。
“你笑什么?”顾之桥不解。
很好笑吗?有什么可笑的?刚刚她说了一大通是笑话吗?明明是指责,很严厉的指责好吧。
程充和的笑发自内心,半点不假,甚至,眼睛眯成一条线。
光亮并未随之黯淡,反而愈发闪耀。
“作为一个母亲,见到有人为了自己的女儿挺身而出,忿忿不平,仗义直言,不该高兴?”她冲顾之桥举起酒杯,“为音音有如斯爱人,”*
“咳咳咳。”顾之桥险险喷酒。
她们的关系有那么明显?她们的感情有那么不明显?
“你怎么晓得?”
程充和伸出左手,点点无名指。
顾之桥恍然,没来得及取下的戒指出卖一切。
戒指只是普通白金指环,两人不爱钻,喜欢简洁的款式,逛街时一眼瞧中。除了各自回家,没怎么摘下过,洗澡、睡觉,就连上班也戴。从前亲热时会取下,后来,后来亲热屈指可数,自然也没了取下的必要。
难道连戒指都在暗示她们余情未了,这段婚姻尚有转圜的余地?作为一个宿命论者,顾之桥不禁迷惑。
她的沉默无言落在程充和眼里则是另外一层意思。女女相恋在现今环境下不算稀奇,但又不是那么不稀奇。至少大理很多客栈老板会以猎奇的方式讲述他们的同性恋客人。程充和以为她是担心自己反应过激,或是她本身不愿意被人看出两人的关系。
轻咳一声,程充和说:“你们俩不是很明显,别人未必能看出来。你们也没有表现得很亲密。其实,我觉得爱情就是爱情,和性别无关。人有爱上任何人的自由,与别人没有关系。”
听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和一刹那流露的窘迫,顾之桥好笑,“你的意思是你不反对?”
“你们是成年人,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赞成或是反对。比起我,你和音音关系更亲密,一直陪伴她、在她身边的人是你不是我。我有什么立场反对?”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立场你也是要反对一下咯?”
“顾小姐。”程充和终于发现顾之桥不在乎被人知道她俩关系,嗔怪地横她一眼。“你和音音一起,会反对的人不会是我。你们假装关系疏远,是为了防备她爸爸么?老林是个传统男人,怕是不容易接受,会给你脸色看,觉得你带坏了他女儿。”
不愧是老林前妻,准确率百分之百。如果程充和作为丈母娘存在,说不定和林涵音的关系不会滑坡得如此之快。
“顾小姐,你和音音在一起多久了,怎么认识的?都戴上戒指了,是打算去国外结婚吗?”
问起两人的感情,程充和两眼放光。
这叫顾之桥怎么讲?在一起不到两年,闪婚。
为什么认识三天就去领证了呢?因为塞班的太阳太烈,温度太高把她们晒晕了。结婚就是热昏啊。
她们的关系?在感情破裂边缘。如果没有意外,等回去之后就正式分开。
为什么订大床房?因为海景房没别的选择,而且分手仍是朋友。
顾之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程充和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们不是假装疏远,你们是……”
“可是……”她不理解,“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