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顾之桥觉得如果自己是林涵音,大概已经向亲妈投降了。以后如何无从知晓,但是这一刻,她会接受。
毕竟有些话能问出来的时候,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答案不过是对过去的一种修饰。
程充和坐在她们对面,目光如水,温柔坚定,释放出一种足以消融一切的力量。
林涵音需要时间消化她的话,顾之桥意犹未尽,问:“之后呢,你去了法国?人生地不熟,只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会不会害怕?几时回来的?”感觉到边上刀锋一样的眼神,顾之桥把问题咽了回去。她见程充和依旧笑眯眯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很快问了一句:“学法语很累吧。”
程充和轻笑出声。
“学什么不累,那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万幸的是,我遇到了安德烈。他待我很好,我从没想过原来人与人之间真能有持久隽永的爱情。哪怕……”她的声音渐渐黯淡,面带缅怀,随后很快回复到刚才的样子,“哪怕那人已不在人世,我能仍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爱。顾小姐,音音,驱散寂寞和痛苦,陪伴你们坚持走下去的,这世间只有爱。”
被她一席爱啊爱的勾出几分惆怅和向往,顾之桥所有若思。
“妈,你的意思是你和我爸没有爱情?”林涵音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年头,别说言情小说里不再谈情说爱只拼事业,连公号鸡汤都叫你靠自己、积极向上争取一切才是正途,谁会说爱可战胜一切。
好吧,电影里兴许会有,林涵音已经好久没进电影院了。
“我们那个时候经人介绍,好感是有的,但是在一起的时候考量标准是这人是不是适合结婚,婚后想的也是踏踏实实过日子,是责任、义务,没有其他。我对你父亲林先生唯一的联系是你,他是你父亲,仅此而已。”
看得出来,程充和说到林建学的那种冷淡,无喜无悲,没怨没恨,真当是个路人。
“可是爸爸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别人。”
程充和给铁壶装满水烧上,听到这话,不尽讶然,“音音,你该不是想要我和你爸复合吧。”
林涵音没作声。这是她幻想的好几种可能性之一,见到程充和之前,觉得希望渺茫,见到程充和之后更是。她母亲不复记忆中的隐忍压抑苦闷,远比过去神采飞扬,看得出来,她过得很好。
“我没这么想,只是说爸爸没有找别人。”
对谈论前夫是否有新对象毫无兴趣,程充和从桌下找出一袋瓜子递给时不时做怪腔的顾之桥。
今晚好几次提到林建学,顾之桥的反应不是很友好,想来是对林建学好感不大。像是女婿和丈人永远看不对眼,又或者是儿媳和公公生疏客气。
程充和好笑,继续说道:“在法国待了几年之后,我回来找过你。你们搬家了,起码搬过两次,周围邻居不知道你们搬去哪里。我还去你高中问过,校长和班主任不肯告诉我你考进什么学校。”
“为什么?”
“难道说……”顾之桥看了林涵音一眼。
“林建学在你考进大学后特意跟学校打过招呼,说我对你冷暴力,所以他带你搬家远离我。他特别指出,我会回来找他们,请学校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考去哪里。”
“这不可能!”
程充和不置可否,洗过杯子,另换一种茶,“这是冰岛,喝喝看口感怎么样。”
顾之桥最给面子,吹一吹一饮而尽。
“有点凉凉的感觉,入口温柔细腻,像是个淑女。”
程充和把公道杯里剩下的茶倒给她后对林涵音说:“你父亲不想我找到你,这也没什么难理解。我问过老师,说你成绩不错,进了个好学校,我放下一半心,知道你好就好。”
有个故事说,两人共同争夺一个孩子,对孩子的外表和特征描述得很吻合。国王知道这件事情后宣布把孩子劈成两半,一人一半。命令刚下,一人跪求国王,愿意放弃孩子,只要孩子不受伤害。
程充和便是那个争夺战里不愿伤害女儿的亲生母亲。
“之后的生活乏善可陈,安德烈与我国外国内两边跑。他去世后,我基本生活在国内。”
“怎么想到在大理开客栈。”顾之桥又问了一个问题。
“音音初中的时候最喜欢看金庸,她说啊,以后要跟人私奔到大理。”
顾之桥笑起来,捅捅不好意思的林涵音。“诶,你小时候居然想过要私奔啊。”
林涵音真是烦死她了,先前多想她陪着现在就有多嫌她。问问问,问问问,没完没了,到底是谁的妈啊。
“哎呀呀,程女士,你看她你看她,又瞪我。过河拆桥。”居然还告起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