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做什?”
李昭荣哭笑不得,他骗同僚有什么好处可拿啊?
“你若不相信那字真是苏姑娘写的,不如今天就与我一同去看看。我父亲说苏姑娘在客栈外头摆了个字摊儿,天天给人写字。”
“嚯?还摆字摊儿?苏相听见这事儿可不得气死啊?哪有大家闺秀出门去抛头露面的……这不是成心给苏家丢脸吗?”
一个年纪才十七、八岁的书令史从旁边伸过脑袋来,瞧他那满面唏嘘还略带鄙夷的神色,李昭荣可真想敲敲这傻小子的脑瓜子,听听里头是不是有海水在摇晃的声音。
“丢脸?看过苏姑娘那字你还觉得她给人写字是丢脸?我要是能写出那样的字啊,怕不是我全家都要把我的字裱起来供着,每天烟火孝敬。再日日拉人来参观,给我谋个书圣、字仙的.名号。”
李昭荣不敢得罪高门士族,同是高门出身的吏部郎中却是不怕的。
这郎中上前两步,拿手里的书简一拍那小书令史的脑袋:“要说丢脸,你把你的字拿出来和人家苏姑娘的字比比就知道谁才是那个丢脸的人。”
说罢这吏部郎中摇头而走,回去做自个儿的事了。被他说得满面臊红的小书令史也随口寒暄一声,抱着书钻进了吏部的角落里。
其他人摸鼻子的摸鼻子,擦汗的擦汗,也都各自作鸟兽散——方才那郎中说的话着实是戳心窝子,即使明知那话只针对小书令史一人,其他人也还是自行对号入座让自己躺了枪。
没办法,谁让放眼吏部……不,放眼整个朝廷,就没有第二个人那写出那样形、神、意、骨皆为上上品的字。
捻着胡子在吏部门口看完了这一幕,崔文远难免也有几分唏嘘。
要他说,为官之人大可不必在那苏诗兰的字面前自卑。毕竟一手好字虽然能为一个学子的仕途加分,但不是判断一个学子适不适合为官的根本。
大家闺秀在后宅之中无事可干,总是要找些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的。寻常闺秀大多选择女红.歌舞、琴棋诗画,苏诗兰大约也只是剑走偏锋选了书法——她父亲苏相的字在朝中也算是一流的。有他给苏诗兰启蒙,在书法一道上苏诗兰已经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再者女儿与男儿不同。女儿身的苏诗兰一不用学策论与历史时政,二不用入仕入朝扛起一个家族的兴衰。她在后宅没有任何别的干扰,只需专心研习书法即可。
时间长了,苏诗兰花在书法上的时间自然远远超过他人,她练字的过程也更加纯粹。如此想来,她能写出那样一手好字也不奇怪。
做人应当以己之长克彼之短,以己之短去比他人之长,那就是纯粹自虐了。
崔文远想罢心中大定。带着半是看苏家好戏,半是对苏诗兰好奇的心思,崔文远难得在回府用过晚膳后又换了身便服出门。
临近城西的丰悦客栈并不难找。只带了管家和小厮出门的崔文远不一会儿就乘着低调的青蓬小车到了丰悦客栈附近。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不少店家都点了灯笼挑到门口挂起。丰悦客栈也不例外。
崔文远想着自己看一眼就走,这一眼就只是来确定一下这丰悦客栈外头摆字摊儿的人是不是真是苏家千金苏诗兰。
结果崔文远还没到客栈门口呢,他就听见一阵阵叫好之声。
“好!写得好!”
“苏姑娘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厉害!今个儿咱们真是长见识了!”
笑得春风般和煦的沈路望着眼前这一群围着字摊儿大呼小叫的学子们,心中正火热上映恐怖电影:《残忍酷刑一千一百一十一种》。
然而他说出口的话却很轻柔:“嘘……莫要吵到诗兰小姐。”
沈路面容姣好若女,声音更是一等一的好听。每当他开口,他那声音就跟捻成细线的棉花似的,会钻进人的耳朵里勾得人从耳朵痒到心口,又从心口酥麻到尾椎骨上。
一时间学子们都不吭声了,有几个红了脸的也不知道是发觉自己咋咋呼呼的确实挺丢脸,还是被这如血的残阳给染红了脸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