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苏大人。你能假装置身事外到什么时候呢?你自己也清楚,你今后必然接下苏老大人的担子。若你不想做和他一样的贪官,不愿意去剥夺平民百姓的生命,那你对苏老大人而言还有价值可言吗?没有了价值的你……苏老大人又会如何对待呢?”
汗毛倒立,苏立出了一身冷汗。他隐隐明白身后的男人想说什么了。
但他不能反驳男子的低语,不能不顺着男子的问题进行想象。因为男子就像他的心魔,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问出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自己有意无意在无视的东西。
“你以苏家为家,以苏家人为亲人。可你好好想想,你的亲人究竟都有谁?你的庶姐庶妹庶弟们真的把你当亲人?你真要为了不把你当亲人的人,去弄脏自己的双手、牺牲自己的姊妹?这个家,真的是你的家?”
苏立不蠢,他不是不知道身后的男人是在挑拨离间。可他仍旧不能否定男子说的话句句在理。
沈路转身走到苏立面前,苏立这才发觉他是那天带走妹妹,还掳走了母亲的江湖高人。而这位高人手里哪有什么匕首?他方才不过是并指成剑抵在他的侧腰。
“苏大人,给你长姐的信你最好托你夫人快些送进宫去。若是晚了……诗兰小姐只怕是要伤心的。”
丢下一句模棱两可、引人深思的话,翻窗而出的沈路瞬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尔后苏立果然让王氏进宫将信送了出去,他自己则每晚都呆然地站在窗前反复地咀嚼沈路的言语。
——过往许多事情他都不去揣摩,这会儿再看却是看出一片心惊。
做人应当忠孝仁义,这是苏立从小所受的教育。然而忠孝两难全,且忠孝有时会违被仁义。那身份不明的男人说得没错,苏家未必是他的家,有血缘关系的苏家人也未必是他的亲人。
苏竞对待妻儿尚无仁义,苏立要付出自己的热血与生命也不该是为了苏竞。他的生该为了真正的家、真正的亲人以及真正值得的人所用,他的死亦是同样。
长姐还有回头路可走,妹妹也可以不牺牲她自己的人生。母亲得不到夫婿的爱护,起码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再让母亲伤心。还有他的淼淼与他的轩儿……
他为人夫、为人父定当不能像苏竞那般只将妻儿视为棋子养作.爱宠。他绝不会像苏竞那样嘴上说着爱这个爱那个,实际上最爱的人永远只有他自己。
“——要不是沈公子出手,单凭为兄那点俸禄还真买不起那靠近皇城.的宅子。”
苏立对沈路印象很好,他怕自己和盘托出会坏了妹妹对高人的印象,也就没有细说沈路如何威胁他,又如何对着他挑拨离间。
“为兄十分感激沈公子。”
苏诗兰的眼眸映着刚点燃的灯火,话中有话道:“是啊,我们都得感谢沈公子。”
苏立并未察觉到苏诗兰表情中的小小异样,他向苏诗兰说起些苏诗剑的近况,不过没说两句沈路就来喊开饭了。
虽说苏立是苏诗兰的兄长,兄妹两个也不算亲近。但这并不妨碍沈路不喜欢苏诗兰与苏立待在一起。
不,应该说沈路不喜欢苏诗兰和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待在一起。所以你看,他就连个丫鬟都没给苏诗兰安排,不管苏诗兰需要人磨墨还是打水,他都是亲力亲为。
一顿饭吃得人情绪大好。王氏嘴甜,轩哥儿这小机灵鬼又特别会讨人喜欢。白氏被王氏和轩哥儿哄得是眉开眼笑,见牙不见眼的。
妻儿母亲有说有笑,苏立就跟永远看不够这一幕似的,也在一旁跟着傻笑。
苏诗兰同样是笑着作陪,但她总有几分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诗兰小姐,在下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不知诗兰小姐可愿赏脸?”
沈路恰好在苏诗兰最神游天外的时候出声,苏诗兰便与白氏、王氏说上一声,跟着与沈路出了客房。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苏诗兰回房后没摸到烛台,倒是沈路先点上了烛灯。
“多谢沈公子。”
苏诗兰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