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衿诚实说:“一个同学。”
魏明烨没再问,只说:“周六我要出差,不能陪你,自己好好玩。”
周子衿乖巧点头,神态游离飘飘然,乍一看倒是我见犹怜的模样。魏明烨动了下作心思,把人拦腰抱起就往卧室去。周子衿搂住他的脖颈,抗议道:“欸!我碗还没洗完呢!”
魏总从不委屈自己蠢动的欲望,踢开门,踹掉鞋,“有阿姨收拾。”
今天这老男人的兴致特别高亢,白日如鱼得水,甭管窗外天色明亮。两人在浴室痴痴缠缠的洗了个澡,再将阵地转回卧室。周子衿哼着喊疼,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便主动爬了下去。
魏明烨不常过分动情,纵欲一场,必是主导者。但此刻不一样了,周子衿埋头,曲线玲珑,肩膀随着动作时高时低。魏明烨的呼吸明显乱了,十指下意识的揪紧了被毯,揪出的形状宛如一朵朵张狂恣意的花。
傍晚黄昏落,娇嗔贪恋也谢了幕。
魏明烨阖眼养神,揽着周子衿的肩头,手指卷弄着她鬓边垂落的长发。难得的宁静之后,魏明烨侧身弯腰,亲了亲她的耳垂:“今天这么乖。”
周子衿蔫蔫儿的嗯了声,问:“魏明烨,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呐?”
语气像撒娇,深得魏明烨的欢心。他以为是上次魏童童离家出走,找她借了一百块打气球,子债父偿倒也说得通。
“我还。”他答。
周子衿语气更蔫了,“那你还多少?”
魏明烨掰过她的脸,翻身向上,接着身体下沉,同时把她破碎的哼吟吻进了唇齿间。他说:“你要多少我都给。”
次日周六,周子衿醒来已过十点,身边空无一人。
魏明烨上午有海外的华侨客商要亲自接待,早早便让司机接去了集团。周子衿拔下充电的手机,一条两小时前的银行到款提醒躺在屏幕上,金额吓了她一跳。还有一条魏明烨发的微信,他说:“缺什么了,跟我说。”
周子衿想了想,转了一笔钱出来,当是魏明烨和她之间,那几次情事后没兑现的等价交换。凑上她之前赚的,已经足够出国留学的费用了。昨日学校告诉她,不出意外,半月后就能去新学校报道。
李学长订的电影票是晚七点的黄金场次。周子衿到的早,李学长比她更早,男生特意装扮过,风衣得体,身材高大,本就青年才俊,少年气未褪,成熟气质又逐渐加冕,此刻更显玉树临风。
周子衿大大方方,说:“你请我看电影,我就请你喝奶茶吧。”
李学长这点好,懂得成全女生的自在,于是欣然同意,点单的时候也很自然的按自己的喜好来,真实且不刻意。电影是一部口碑不错的科幻片,剧情紧凑,节奏炸裂,周子衿自然而然的投入其中。观影完毕后,与李学长讨论观后感有说不完的话题。
李学长热情活跃,见识丰富,着实有朝气,有魅力。只是他偶尔一记温柔眼神飘来时,周子衿会下意识的回避。可一想到孟小甜的箴言,人生苦短,大好青春,纵情一点又何妨?
周子衿心里那点道不清的抗拒和排斥便退居次位,她鼓起勇气,坦然的接纳了李学长的好意。
在一次次的眼神碰撞里,周子衿却更多地想起了魏明烨。
于理,她与魏明烨只不过是你来我往,人走便茶凉的金钱关系。
于情,于情……
周子衿猛然一怔,被这个“情”字怔得神魂惧散,当头一棒。后知后觉自己一定是昏了头,错了神经,竟敢在这段关系里肖想感情。
在一起一年有余,她从不主动过问魏明烨的一切,但时间久了难免了解个大概。魏明烨三十有七,离婚单身,育有一子,女方姓甚名谁无人知晓。他不是北城人,祖籍西安,出身贫苦,早年B大毕业后,因误入歧途,恃凶伤人而有过一年牢狱之灾。之后靠项目翻身发家,从此顺风顺水跃居人上人。十余年之后,身家在北城成谜。
魏明烨从不是作风正派的贵公子,自然也用不着争着当人模狗样的伪君子。他贪财好权,花花女色里,也用不着为谁守身如玉。奢淫得理所当然,狂妄得无所畏惧。周子衿从跟他的第一夜起,就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准确的位置——自知之明,从不越矩。
与李学长逛了一路明安街,在KFC买了份第二个半价的麦旋风之后,两人才告别。陪她等车时,李学长笑着说:“我听教授说,暑假就能去x大学报道了,还有十天不到。周周,加油哦,到时候给你攒个局。”
周子衿笑得真心实意,“行呀,我请你们吃饭。”
李学长眨眨眼,“我有机会么?”
一语双关,周子衿揣着明白,却答得似是而非,“当然,吃饭要请你的。”
—
时间还早,打上车后,周子衿让师傅开去艳明山的别墅。
她把卧室衣柜稍作整理,自己的衣服不多,一个行李箱绰绰有余。魏明烨回来时,就在门口瞧见她小小一只身影跪伏在地毯上,身旁是满了一半的箱子。T恤外套叠得齐整,手心轻压,便又腾出不少空间。魏明烨看了很久,最后走过来,一把按下箱盖。
周子衿显然吓了一跳。
魏明烨身上有酒味,饭局上过来的。西装下的白衬衫松了两粒暗扣,喉结连着锁骨的肌理往下延伸,胸型扎实完美。他看着她,眼神深邃不言。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慢慢的,周子衿对视的目光里没有摇摆不定,没有惊慌失措,沉静如水一般。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魏明烨面前,说:“早上你给多了,我把剩余的存到这张卡上,原始密码没有改。”
这生疏的语气让魏明烨不太愉悦地皱了皱眉,连手都没伸,“你拿着。”
周子衿摇了摇头,“多的我不拿。”顿了下,又说:“这一年多,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魏明烨听明白了。
他眉间纹路渐深,眸色也随之转浓升温,冷了片刻,开口:“遇到事了,跟我说。”
这话听着生硬,但细品之下,是有那么几分转圜和妥协的。
心思如周子衿,怎会不懂。她还是摇头,再抬眼时,眸光水涟涟,平静又柔软,但魏明烨分明阅读出了一丝退无可退与决然。
她说:“魏明烨,今晚之后,我就不过来了。”
“可以,我下周去学校接你。”
周子衿看着他,“不,是今晚之后,是以后的每一天。”
魏明烨冷声一笑,“这是要跟我断?”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周子衿数月前就打过无数遍腹稿,断舍离,她是有备而来的那一位。这些说辞跟背书一样流利顺畅:
“我下学期大四,要忙着毕业和实习,精力没法匀过来。我们这个专业竞争很大,好单位难找。我想心思集中一点,好好把大学读完。”
魏明烨打断:“就业办的章主任,我会打招呼。我说过,任何事,跟我说。”
这个男人的耐心创了历史,当事者不自知,如若旁人在场,一眼就能看出魏总凡心动弹,舍与得的天平上,终究是失了砝码。
沉默许久之后,周子衿轻声说:“魏明烨,这些日子,承蒙你关照,多谢了。”
一段更长时间的静默。
魏明烨捏住那张递过来的银行卡,把弄旋转,也终于明白昨晚她那句“魏明烨你什么时候还钱”的本真意图。
心里明火已起,火苗星焰乱窜,他压着嗓音,语气极致,一个字一个字的问:“账结清了是不是?”
周子衿望着他,“是。”
数秒之后,魏明烨失笑,向前一步将人抱住,两人紧紧贴合,他吻了吻女孩儿的耳垂,情绪大开大合,但无奈更多,“周周,听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宁静的木调香窜入鼻间,直通五脏六腑,这熟悉的温存让周子衿一刹鼻酸。
她闭了闭眼,下一秒,狠心将人推开,眼神清透得不讲丝毫温情,“我申请了交换生名额,资料审核已经通过,下周。下周我就飞伦敦。”
没有什么比坦诚相待更犀利无情,魏明烨这下是真怒了,他反手握住周子衿的手腕,把人用力往面前一带,面若寒霜降,“早就计划好离开老子了?”
周子衿默认,不反驳。
她倔强的眼神笔直明亮,似乎也没料到,魏明烨反应这么大。
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是金主天上月,一早就心知肚明的规则,开始时循规蹈矩,泾渭分明,彼此自在。这场游戏买卖的初衷便是有聚就有离,怎的,曲终了,还不允许人散?
这些尖锐想法直冲周子衿大脑,似要掩盖内心的慌乱和迷茫。她以此作盾,倒也短暂说服了自己,将无情无义演得逼真绝伦。
话头是一茬一茬的刺,合理合据,全往魏明烨脸面上扎,她说:
“魏先生,我没有欠你的。你不缺我一个,我自然也不会在你身上付诸一切。今天我周子衿走出这扇门,日后还有更好的走进来。你的人生成功美满,可我,可我的人生……”
周子衿逐渐哽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积家女表遮掩,但遮不住她内心的疮疤。她眼里蓄满泪水,轻声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
周子衿脆弱又坚韧,这种矛盾的品质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偏又古怪地结合,挠中了魏明烨的某个G点。
他想起昨晚在公馆,与陈亦扬继续的那场谈话。
周子衿身世迷离惨淡,成长坎坷不畅,小小年龄寄人篱下,忍常人之不能忍,见过世态炎凉,见过人情淡薄,她敢以身犯险,对抗命运不公,既是绝处逢生的太阳花,也能漠然看世唯我独尊。
陈亦扬最后一句,是对魏明烨的忠告:“魏魏,别看她年纪轻,狠起来,你是捂不热她的心的。”
相遇离别,贪嗔爱痴怨。
魏明烨恢复了平静,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了周子衿的脸,淡声说: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