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房间门无法阻隔来自外间的响动。
他听到东西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听到母亲的哭声,听到更多更难听更刺耳的谩骂,听到父亲恼羞成怒的吼叫……
他用力握着铅笔,如刻字一般,一笔一划地答案写在本子上……啪嗒啪嗒,一滴滴的泪水落下来,又把那些刀刻般的铅笔字晕开。
不知是做累了,还是哭累了,他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外面天已黑。
屋外的吵闹似乎转移了阵地。
他跳下椅子,拉开门,发现客厅一片漆黑,但不影响他听清来自右边父母卧房里母亲的嘶吼。
“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我就抱着儿子从楼上跳下去。”
突然被点到名的盛怀扬吓得身子一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他听到父亲说,“你要死自己死,不要拉着扬扬陪葬。”
母亲冷笑,“我自己死多冷清,我既然生了他,就能带他一起死,你又不是没知道。”
房间里静了一瞬,父亲的怒喝再次响起,“那次车祸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这个疯子,你还有没有人性,他是你亲生儿子?”
“我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的。”
“我都要死了,留着他在人间干什么?让他去喊那个贱-人妈?让你有个天才儿子好炫耀?让你们们这对奸-夫-淫=妇以后可以享他的福吗?做梦!”
房间里再次传来乒乒乓乓摔东西的动静,然而这些都变得虚无缥缈。
小小的盛怀扬耳边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问:“去年妈妈开车载着他撞上大卡车不是意外吗?所以,妈妈是想带他一起去死?”
他咬住唇,头埋到锁骨,双眼盯着被月光照得发光的地砖,泪水砸在光着的脚背上。
好冷啊,今晚的月亮。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他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奶奶,她问,“宝贝,你怎么起来了?是要上厕所吗?”
盛怀扬哭着点头。
“奶奶带你去。”她牵着他去了厕所,再牵着他回卧室,陪他一起躺在床上。
盛怀扬紧攥着她的手,没有问她什么时候来的,而是问:“奶奶,我是不是还不够争气?”
“胡说!我们家扬扬是全世界最棒的孩子。”奶奶搂紧他。
“那为什么他们还吵架?”
从小,大人们告诉他,“你要努力学习,好好读书,争气一点,你们这个家才能保住。”
是他还不够努力吗?所以爸爸妈妈还要吵架,所以妈妈才会想带着他一起死?
“是他们不对。”奶奶哭着拍他的背,“扬扬,你跟奶奶会老家吧。”
“好。”他闭上眼,不让自己哭出声。
隔天,奶奶带他偷偷离开N市,回了老家。
他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让强硬的母亲同意他留在老家的,但那之后,奶奶替他围出一方净土,让他能安静地生活、学习。
后来,他便讨厌过生日?一个不被祝福和期盼的生命的降临,有什么好值得庆祝?
但是奶奶总坚持会在他农历生日这一天为他煮一碗长寿面,摸着他的头,温柔地说,“我们扬扬又大了一岁,很快就会长成帅小伙了。”
长大,这或许是生日唯一赋予他的意义,那意味着他离成年又近了一步,让他离摆脱这个窒息的家庭又快了一些。
手臂被人猛地抱住,小女生娇糯的允诺将他从灰暗里拽出来,“我才不管你以前过不过,反正以后我都要陪你过。”
夏时初摇晃他手臂,笑嘻嘻地说,“我本来以为今年来不及了,没想到你居然赶回来了。”
接着她压低嗓子道,“我已经预定好房间,你去电梯口等我,我拿了房卡就来。”
原本,她心无杂念,根本没往那方面想,所以拽着他大大方方就进来了。
现在,被他一说,她才意识到拉着个男孩子来酒店开房间这事儿着实有点让人想入非非。
盛怀扬比她顾虑更多,“一定要在酒店吗?要不换个地方。”
“我钱都付了。”她回宿舍路上就在网上订房、支付完全部房费。
“而且,我准备了好久。”她耷拉下头,“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们重新找个地方。”
她垂头丧气的模样让盛怀扬心里像扎了个刺,难受极了。
“不用,就在这儿吧。”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身份证给我,我去办入住,你去电梯口等我。”
夏时初猜到他是怕她会难为情,再想一起去办入住是有点尴尬,便摸出证件给她,然后乖乖到电梯口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