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云静默良久,发自肺腑道:“殿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六皇子略微抬了抬下巴,接过元宝殷勤奉上的苏静云新泡好的一杯花茶,慢悠悠抿了一口,才道:“我是何模样?”
“就如眼下这般,清冷孤傲,目下无尘。”
六皇子垂眼,一口一口将手里的茶水喝下,待到唇尖碰到花瓣,才将茶盏放下。
苏静云在一旁安静看着,暗想老师说的对,殿下确实有傲人之姿,如仙人下凡。
茶盏在桌上磕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六皇子起身,越过苏静云,拂袖而去。
苏静云呆愣半晌,喃喃道:“我说错了吗?”
青柠道:“大约殿下不想听吧。”
苏静云有些担忧:“殿下这般离去,怕是回头又不肯好好用膳了。”
前些时日从元宝口中得知,六皇子自打离开樊城,便又与以往那般,进食极少。便是回了瑶妃娘娘身边儿,有御厨特意为他准备的吃食,六皇子也是各种不如意,各种嫌弃。
都快把瑶妃给愁坏了,这好不容易才圆润了一些,别又给饿回去了!是以在六皇子坦言想求娶苏静云,瑶妃几乎立刻就去求皇上下旨赐婚,这才有了太夫人寿宴上的一幕。
往日里皇帝赐婚大都会定下婚期,哪有这样只是赐个婚而已,好似定亲一般儿戏。可谁叫瑶妃和六皇子着急呢?若要等建好府邸再说,那得要到什么时候!先赐了婚,六皇子就能名正言顺去相府,理直气壮吃苏静云做的饭菜。
瑶妃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愿。六皇子几乎每日都要去相府,不仅气色看着更好了,连带着她也沾了光。苏静云那丫头有心,总会让六皇子捎带些点心回来给她。
可这一日,午时尚未到,便有宫女偷偷来报:“殿下刚回了,似乎有些不悦,元宝跟在后头规规矩矩的,不敢多言。”
瑶妃暗想,莫不是与那丫头闹了别扭?
……
六皇子不在,苏静云便想着去了太夫人那边儿。
太夫人正靠在榻上假寐,见苏静云来,露出些许笑意:“怎的这会儿得了空?”
苏静云道:“殿下有事,先回了。我看今日天气凉爽,倒适合漫步,所以便想着来陪您出去走走。”
前两日,言明给太夫人请了脉,只说是富贵病。这富贵病,不可忽视,却也不必忧心,但凡家境殷实,上了年纪的人大都会有,只要适当饮食调养,再要每日去院子里走走,散散心,便无大碍。
太夫人原本正烦闷着,先前陈氏与苏月儿闹得那一场,她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却仍是介怀的。眼下见着苏静云,丫头乖巧恭顺,眼底暗含孺慕,心底渐渐熨帖起来。
“难得云儿有心,那便去走走罢。”
旁边儿候着的嬷嬷忙将太夫人搀扶起来,笑道:“还是云姑娘有心,也就您能请得动太夫人。”
苏静云笑道:“是云儿运气好,正碰上太夫人躺得久了,想去走走了。”
太夫人看了嬷嬷一眼,笑着点点苏静云的额头,道:“倒是这个理儿!我正想着走动走动,松快松快。”
嬷嬷自知嘴快说错了话,当即也不敢再多说,只赔笑着附和。
眼下中秋刚过,正是舒适的时候,太夫人换了件披风,被苏静云搀扶着出了门。
两人慢悠悠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沁人心扉,太夫人只觉心中的浊气都疏散了不少,笑道:“每每闻着这桂花香,便会想起当年与你祖父的旧事。”
“我听闻,您与祖父当年,皆是美名动京城。”
太夫人失笑:“不过是众人的吹捧罢了,你祖父当年,殿试都落了选,被好一通嘲笑。”
苏静云道:“祖父学富五车,胸中有沟壑,那次不过是失误罢了。”
太夫人摇头:“你祖父年少时,甚为轻狂,觉得百无一用是书生,总想着投笔从戎,甚至还瞒着家里偷摸去从了军。”
苏静云还是头一回知晓,相爷竟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由有些惊讶:“那后来呢?”
“后来他在军中结交了一位好友,那位好友虽出身贫寒,却为人仗义,有一身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好武艺,也不知怎的竟与你祖父对上了眼缘,对他诸多照顾。”
“之后,便是两军交战,在数次都被那位好友相救之后,你祖父终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留在前线也只会拖累别人。后来,你祖父便亮了身份,转而当了幕僚。”
“你祖父的这番举动,却叫那位好友误会了,当他贪生怕死,两人自此生了嫌隙。”
苏静云好奇问道:“那祖父后来与那位好友重修旧好了吗?”
太夫人心下暗叹,却不再提这茬,转而道:“知道为何你祖父见你第一眼,便对你十分疼爱?后来,即便得知你并非亲孙女儿也依旧对你宠爱不减?”
苏静云想了想,道:“莫非与那位好友有关?”
“正是,你的眉眼、还有唇边那一点小梨涡,与那位好友如出一辙,那人虽有一身好武艺,却生了个好模样,并不似其他武夫那般魁梧,反而十分俊秀。”
到了这会儿,苏静云大抵也猜到,相爷怕是未能与那位好友重修旧好,否则,也不至于将情感寄托在她一个小丫头身上。
“那倒是我之幸。”
太夫人笑着拍拍苏静云的手:“既是幸运,也是你自己人品心性好,才能入得了你祖父的眼,继而对你呵护有加。”
苏静云笑得很腼腆。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觉到了桂园,金桂飘香,香气愈发浓郁,太夫人突然道:“待它再开些时日,便摘了做吃食吧,倒是有些馋桂花糕了。”
苏静云道:“这里这么多树呢,我每棵树上挑一些摘了便是。您想吃,我明儿就能做了。”
太夫人笑:“真是年纪大了,嘴也馋了。”
“其实我也馋,就是不好说,怕您不舍得,毕竟这桂园可是祖父专为您种的。”
太夫人拍她一下,佯怒道:“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