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子,打扰您二位休憩了。这天气寒凉,若是不将头发擦干,容易得风寒。”
“无事,我们有点修为,不怕冷。”顾以昭挥了挥手,因为达成了一直以来的目的,心情甚好,“你们先出去吧,我们吃完了会叫你们过来收拾。”
宫女太监们喊了声“是”,却不愿意退出屋子了。
但再不愿意退出屋子也不行,因此他们只能一步一抬头,拖延了几秒的功夫,为的就是能多看顾以昭几眼。
而出去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交头接耳了起来,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先前只觉得冯公子的英俊少有,可隔了几个时辰再一看,简直如谪仙般俊逸潇洒。”
“好一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男子!”
“看来冯公子先前真的是长途跋涉累着了,那容貌气质都生生跌了一两成。”
“哎~巧儿姐,你觉得呢?你刚才离冯公子最近,还跟他说上了话,真好呀~冯公子说话的声音实在动听,就跟黄鹂鸟儿似的。”
巧儿就是那位大宫女。
闻言,她强自镇定道:“咱们可得恪守宫中规矩,除非冯公子或慧云法师有事情,否则不能随便打扰到他们,他们可是太妃请来的贵客呢,知道了吗?”
“好——”
一群宫女太监们心想:明明巧儿姐先前都脸红了,这会儿还装严肃呢。
不过众人并没有拆穿,在对话完后,便各自去忙了,该守殿门的守殿门,该扫地的扫地。
当然,这群宫女太监并不知道他们的讨论声早已进入到当事人的耳朵里。
顾以昭不由摸了把自己的脸,然后多照了照琉璃镜。
但这个时期的琉璃镜还比较模糊,顾以昭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毕竟他的五官没有变化,皮肤也还是跟先前一样好,变的似乎是气质方面的东西。
看慧云没有起来,顾以昭也就没有用餐的心思,并且他本人也不觉得饿,便在殿内打转一番,看看那位修道的茜贵妃有没有留下什么道修之物可以给自己捡个漏。
当然……可能性不大。
就在顾以昭看了一圈,觉得自己想多了以后,他冷不丁目光一凝,看了一眼宫殿四周的壁画,似乎意有所指?
“‘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为何这几幅画上都只有诗句的一部分?”
说到学,顾以昭便看向了几幅图画中唯一一幅没有勾勒出“雪”的形象的那幅。
要知道,想要在白纸上画出“雪”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考虑到画手的工笔,而唯一一幅没有“雪”的,则是一幅红梅与白梅交错绽放的画。
顾以昭将画的背面掀开,敲击两下,听着声音竟是和敲击墙壁的沉闷声响不太一样,背后似乎存在镂空。
“先前没觉得,这壁画后面,果然有一道暗格。”
顾以昭深思片刻,总觉得撞见了什么不一般的事件。
他试着推了推有暗格的墙壁,发现不能推开,这时就想到了前半段诗句,也就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其他图画都是描绘有几支梅花或者整株梅树的,唯有墙角的一幅画,是只有一枝红梅傲雪凌霜地绽放。
掀开这幅画后,他发现恰好有一节窗棱可以被按下。
“咔哒”一声,有什么似乎被打开了。
这回,顾以昭再返回那幅红梅与白梅交错开放的图画,用力一推,便推开了。
原来这暗格背面也挂着一幅画,并且里头似乎放置了不少防腐的材料,散发着一股幽香,即便是时隔多年不曾被人特意保养,这幅画依旧如刚绘完般崭新。
画上是一个手持拂尘的女子,女子额间点着梅花花钿,穿着从白到红渐变的华服,犹如踏入凡尘的仙子,但是散落在地上的红梅却诡异得像是一汪血,角落用娟秀但坚定的毛笔题字“慧灵一点梅,云中有莲歌”。
“……”顾以昭不由沉默。
因为这句诗开头两个字连起来,就是“慧云”。
他再仔细看这女子的长相,才发觉这女子竟是与慧云有着五分相似,尤其是眉宇间那抹看透红尘俗世的淡然。
“不会吧……年龄对不上啊。”
那位茜贵妃少说也是三十年前去世的人了,可如今慧云还不到二十五,若说茜贵妃是慧云的母亲,应当是说不过去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存在联系。
思及此,顾以昭便意图将熟睡的慧云叫醒。
结果,还未等他跨出一步,整个人变被定住了。
这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他保留着知觉,眼睛也可以眨动,甚至可以张开嘴,但就是无法发出声音,手上也无法进行多余的动作。
“三十年了……”
一道淡漠的女声自四面八方响起,顾以昭感受一番后,便发现对方竟是直接用意识在和他交流。
“这位道友,贫道慧灵,生前便是这方茜泽殿的主人,距离贫道去世,已经过了三十年了。贫道当年之所以入宫,便是算出大姜王朝不日将沦为一片魔窟,为了阻止灾难降临,打算将生下来的魔胎铲除。”
顾以昭深吸了一口气。
这位茜贵妃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将轩辕邪从一开始便除掉。
——肃然起敬!
似乎是察觉到顾以昭心态的变化,茜贵妃,也就是慧灵轻笑一声。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彼时妖族大乱,狐族中有一红狐与白狐视人命如草芥。贫道算出这一劫后,为了庇护一方百姓,在怀孕时身负重伤。为了护住怀中子嗣,贫道遍寻灵药,不惜动用禁术,以自身生命为基哺育胎儿,于是,怀孕足足七年,才保得我儿平安。”
这下时间就对上了……
顾以昭喉头一动,在心中询问:“敢问前辈不知那胎儿后来如何?晚辈听宫中婴公公说,您是难产而死,母子俱亡。”
“呵呵~这是贫道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慧灵冷静地说,“当时贫道求旧识净云寺主持将孩儿带走,否则这宫中倾轧,他活不过足月。同时,这也是贫道为了世间放出的一粒火种,吾那孩儿在佛修一道颇有资质,若是这两百年间灾难不曾结束,那么两百年后,自会有英雄出世,吾儿届时只要有助于对方,便得以功德圆满。”
顾以昭发现,这位丈母娘的性格与慧云很是相似,但是也有一部分和他很像。
“……你叫我什么?”
“丈母娘。”一想到丈母娘的魂魄就封在这茜泽殿内,而自己先前还和慧云有所温存,他就……不能想下去了。
“……”如果不是只留下一抹元神,慧灵此刻怕不是要倒吸三口冷气。
顾以昭短短时间透露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她无法消化。
“您可要看看慧云法师?我与他此生情缘纠缠,他为挣得道果,主动向我寻求帮助……在下与慧云乃是真心相爱,还望丈母娘成全!”
慧灵此刻只想指着顾以昭的鼻子大喊“孽障”。
透过方才那点儿只言片语,她已经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失了清白……
对此,顾以昭及时补充道:“慧云法师是在下的第一个男人,亦是最后一个,在下亦然。我们先前从未与旁人亲近过!”
“罢了……罢了……”
慧灵冷静下来,释然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死去多年,灵魂都早已投胎转世,只留下一抹元神在画中,等待有缘人的到来,不过她也算不准自己能否在元神消散之前等到有缘人。
如今,顾以昭来了。
还带来了她的儿子。
“我不清楚你是叫顾以昭还是叫冯玉书,你本性与贫道相似,然脑海中盘踞着一股极深的戾气,若是贫道不知,还以为是有多年道行的凶恶厉鬼,所以贫道便施展法术定住了你的身形,若有得罪,不好意思。”
下一秒,顾以昭便觉身体一松,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多谢丈母娘,咱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扑哧~你本性凉薄,如今这表现,倒是有趣得很。”慧灵忍俊不禁,“可否将这话递给慧云,贫道生前并未尽到母亲的责任,死后……便只希望看一看他。”
顾以昭:“好。”
他连忙将慧云摇醒,并说画上之人正是慧云已故的亲生母亲,如今只留下一抹元神滞留画中。
即便慧云算尽一切,却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母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面前。
这是慧灵为了防止自己留下的痕迹被发现,事先特意抹除的缘故,因着母子的那段因果,慧灵特意隐藏,慧云没有办法探寻。
“这身骨血,乃生母所赐……母亲,贫僧慧云,这二十几年来,过得安好,还望母亲安心。”
一束虚弱的白光从画中浮现,然后画中的宫装丽人消失了,并且以半透明的模糊姿态出现在二人面前。
虽形象不太清晰,可那眼中的慈爱,却让人为之动容。
“吾儿平安即可。如今母亲执念已了,这抹元神便是要消散了。吾儿,你眼前之人,便是与你结为连理之人,你兴许不懂,但要好生珍惜。”
慧云的面上出现了片刻迷茫。
在他看来,他与顾以昭迟早是要走散的,即便是“珍惜”,那也只是珍惜眼前时光。
“哎……你心性淡薄,贫道也不知是福是祸。”
慧灵同情地看了顾以昭一眼,最后说:“破解困局的法门,在下已经传到了你的脑中,若是有缘,来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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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出自王安石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