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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迷魂销金(三)(2 / 2)

他真是个怪人,芷秋想,满案男男女女相偎相笑,更有那放浪的将手折入女子袖中,辖制亲昵。独有他坐在那里,与身侧少女始终隔着一条缝隙,如整个人间的尾首,近而疏。可男人们又都像是敬他笑、俱他的眼。

清酒灼灼,长夜滚烫,芷秋仿佛贪他眼中凉意,这一瞧,竟瞧了许久,直到他似乎察觉这异样,偏过眼来。

目光交错这一刻,却有一条春溪涓涓淌过了芷秋的心甸。这是一种微弱而奇妙的感觉,仿若一场云雨之梦,种在了她疮痍满目的世界。

隔着满地狼藉的案、隔着这兵连祸结的灯花影,她正欲以一个惯常周到妩然的笑结束这段陌生的相望。

几曾想雏鸾未知何时来到她身边,拦腰截断了这未曾问世的笑容,“姐姐,”她猫着声儿,谨慎将众人横睃,“你出来时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就预备着局子要饿肚子,特意带了点干粮,你同祝老爷说一声儿,咱们躲到外头去吃。”

祥算起来,芷秋这一天都不曾用过饭,胃里早被酒烧得泛酸,便掣一掣祝斗真的衣袖,附耳过去嘀咕两句,得他点首,方与雏鸾同去。

风卷走了二女嫣然淡粉的裙衫,伴着芳喉歌艳,陆瞻的眼在周遭的阗咽中逐渐结霜冰冻。静默一霎,他偏首轻询身侧娇女,“方才离席那俩女子,叫什么?”

少女倏然一惊,展眉朝庭外的黑夜望一望,捕捉到两抹渐行渐远的倩影后,方凑近应答,“年长那位十八,是我们苏州府的花榜魁首,叫芷秋。另一个十六,叫雏鸾,她们都是月到风来阁的。大人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也想去做她们?”

他默然呷酒,少女便挽上他的臂,软语调笑,“大人虽说是京里来的大人物,可也不定能做到我们芷秋姐姐。她的客人多得去了,甭说一般人她瞧不上,只怕她没有功夫再应酬生客了。雏鸾麽更劝您算了,她有些傻里傻气的,仔细惹得大人不高兴。”

说话儿间,她将云鬟惺鬓倒在他的肩头,嗅着他馥郁的檀香。却见他侧首过来,眼似霜刀,唇峰似剑,“别碰我。”

凝滞的冷气引得众人侧目,那位沈大人窥一瞬,忽而长笑,唤他表字,“冠良,挂着个脸做什么?祝大人正同我说好事儿呢,他说起他有一女,年芳十七,待字闺中,名叫祝、祝、祝什么来着?”

唇舌含混不清,可见醉态。那祝斗真便忙接过话儿去,殷殷切切地替二人斟酒,“叫祝婉舟。”

“哦对对对,祝婉舟!”沈大人咋舌一笑,举杯倾尽,“冠良,祝大人求我说媒,想将他这位千金嫁予你为妻,你也二十有二了,正该娶门亲侍奉母亲。我瞧这祝家小姐好,不算辱没了你。”

那厢金樽暂止,断肠声尽,众人窃窥陆瞻面色,见他不疾不徐地勾起唇,叼起玉樽,“是我辱没祝家小姐。”

闻听此,祝斗真慌提壶填酒,满嘴的奉承,“可不敢如此说,督公年轻有为,从前在圣上身边伴读,一直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既是张公公的干儿子,又连阁老都对您颇为赏识,是祝某攀高了才是。”

陆瞻的眼慢腾腾地转过来,无喜无悲地笑起,“祝大人的美意,陆某也不好推迟,可家母兄长远在京中,上无高堂在前,不好大操大办。我斗胆,大人要是不拘虚礼,不如就将你家这位小姐先抬到我织造局的府里头来,改明儿回京,我再求母亲大摆婚宴如何?”

他的嗓音稍显细柔,漫不经心的目光中似藏了寒钩,引得满庭噤声。姑娘们不懂这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却也敏锐察觉这是刻意刁难,只暗窥这祝斗真如何应对。那沈大人却是含笑将二人来回睃巡,瞧笑话儿似的乐呵,

祝斗真到底是四十来岁的官场老人儿了,眼中虽有异,口中却未惊未变,仍是殷切地笑着,“这有什么?督公愿意收了小女,便是小女之幸。”

骤然,那沈大人将案一拍,“那好,我做主了,择个吉日便将这祝小姐抬入织造局!”

无纳吉下聘、更无三书六礼,实在不像定一门亲,众女哑然暗忖这位祝千金的命运,说到底,与她们这些倡/伎/倌人并无差别。

众官员更是相讪无言,一时未知该喜该贺,只暗酌遣词,预备着既不得罪这位年轻权宦,又好叫祝斗真下得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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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打茶会:去倌人所在青楼喝酒、品茶、吃点心、闲聊等交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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