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掐着鱼用衣衫小心裹起来,再缓缓向水面游去。
“呼。”林疏桐浮出水面,一抹脸上的水珠,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脑海一片空白。
未到盛夏,却有流萤漫天纷飞,如九天银河倾落人间,星子得此空当,四处玩闹。
萤光深处,有少年拢起青丝,冷辉顺两肩流泻,勾勒过线条极美的蝴蝶骨,最终归入细瘦的腰身。
本该是人间胜景。
若没那背脊腰身上可怖的道道伤疤。
他肤色极白,两相对比之下,更衬得那老旧的伤疤触目惊心,像是绝美玉璧上教人无法忍受的想剜去的瑕疵。
林疏桐死死捂住嘴。
他怎么会满身都是伤痕?
紊乱的呼吸使得那少年瞬间发觉林疏桐的存在,他反手在湖面一划,水箭刹那成形,一箭分江,直取林疏桐。
流萤惊散,谢照乘拿衣裳的手一顿。
要击中林疏桐的水箭哗然崩解,巨浪将他扑进湖中。
林疏桐忘了挣扎,慢慢浮出水面,眼中倒映着璀璨银河。
有一只手将林疏桐拉起来。
谢照乘已经穿好了衣服,林疏桐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肩上,那里,有道长达尺余的伤口,虽已经长好却仍凹陷着。
林疏桐不敢想他受伤时的轻重。
他不说话,谢照乘也不开口,两个人静浮在水面,相对无言。
良久后,林疏桐喉头动了动,艰涩道:“疼么?”
“早就不疼了。”谢照乘轻轻一笑。
大约是热气熏蒸的缘故,他眼周泛着大片桃花色,睫上还挂着细小水珠,白雾氤氲中,眼神也掺杂几分迷离,不甚清明。
此时笑来,更是艳sè • bī人。
林疏桐却瞧得想落泪。
他怕疼的啊!
像是知道林疏桐在想什么,谢照乘低声道:“我其实不太怕疼的,平日里只是做做样子给亲长们看。”
“我…”林疏桐垂头,声音喑哑:“是不是不该再问?”
问他缘由,也不会说的吧?
“嗯,我不太喜欢说谎,你大抵也不会喜欢听谎话。”
谢照乘带着他向岸边游去,戏谑道:“怎么?就算再如何恋慕,也不该来偷窥人沐浴啊!”
“尽欢没告诉你,我常在无定湖沐浴?”
恋不恋慕,林疏桐无心同他辩驳,只默默将阴阳鱼塞给他。
也忘了同他哭惨。
谢照乘掀起一角看过后迅速反应过来,哑然失笑:“你走弯道了。”
林疏桐抬眼看他。
“你说一句对不起,我便会原谅你。”
谢照乘瞧着鱼,牵起唇角:“我一直在等你说,可你始终没说。”
林疏桐一怔,他确然没有对亲近人说对不起的习惯,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竟然将谢照乘放进了亲近人的范畴。
他慌忙道:“对不起,我……”
“原谅你了。”谢照乘眼角盈满笑意,悠然道:“不论什么事,你说对不起,师兄都原谅你。”
“寒湖的水极冷,以你观星九阶的修为,身体未必吃得消,赶紧回去让汤圆熬碗姜汤吧。”
“君上,姜汤已经熬好送过去了。”汤圆举着瓷盅,面露难色:“君上真的要喝这个吗?您沾不得腥气的。”
元宵苦着脸,扯了扯谢照乘的衣袖:“咱们不要为难自己吧?君上难受元宵也会难受的。”
谢照乘哭笑不得:“只是喝个鱼汤,怎么给你们弄成要喝砒/霜的模样了?”
汤圆只得把瓷盅放在桌上,谢照乘一揭盖,眉头便不自觉蹙起,饶是这样,他还是舀了一匙鱼汤送进口中。
甫一入口,谢照乘就放下汤匙,捂住唇,胃里一阵翻涌,元宵仰头瞧着,都快哭出来了。
“混蛋林疏桐!明天我就一拳打趴他,送什么不好送鱼!”汤圆磨牙霍霍,捏紧了兔爪。
谢照乘好半天才咽下去,敲了敲汤圆脑袋:“寒湖水对林疏桐来说是极冷的,到底是他一番心意。”
“心意是不好辜负的。”
“让你给公子送鱼!”林疏桐一开门,就有黑影扑倒他,一对兔爪重重拍他脸颊。
林疏桐一头雾水,捉住汤圆:“不是,你这一大早是要做什么?”
汤圆张牙舞爪:“你那条鱼折腾了公子半夜,不揍你我心里难受!”
“怎么了?”林疏桐把汤圆举高,扑腾的兔腿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公子闻见腥气会反胃,水里的东西他只能用些虾。”汤圆悻悻停下脚。
林疏桐一呆:“那怎么还吃了?”
汤圆龇牙咧嘴,想去咬他一口:“公子说什么,不能辜负旁人的心意,这下可好,辗转反侧,五更天都没睡着。”
林疏桐滞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