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石咏只管屏息凝神,一点点地将“木瓜”表面的布帛完全揭开。这布帛被裹了好几层,越往内,原本的颜色与织纹就越明显,这些模拟自然花草的花纹式样,的确是有些唐代的风格。
待到将那布帛完整揭开,石咏小心翼翼地将布帛整齐摊平,准备好生保存起来——毕竟那也许是唐代的布呢!
再一看布帛里裹着的物件儿,石咏心想:除了颜色不大像之外,更像是木瓜了。
木瓜形状的表面,质地里透着木纹,石咏凑上去闻了闻,觉得可能是水松。
“水松”就是软木,耐腐耐蚀,气密性、隔热性都很好,甚至到了现代,都有人专门将其加工了用来储存、保护工艺制品的。
然而这毕竟是经过了千百年,这软木即便被布帛包裹着,此时也早已变得酥松无比,石咏的手指轻轻一触,软木立即陷了下去一块。顿时,石咏鼻端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香气。
石咏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原本就戴了一双棉布制的“手套”,此刻更加小心翼翼,去取了一只半秃的竹笔过来,用笔端轻轻地将附在“木瓜”表面几乎已经粉末化的软木扫去。
片刻之后,他就感到笔端触到了非常坚硬的结构,应该就是这软木中包裹的器物。石咏心头激动,知道他已经离这“木瓜”的真相越来越近——这,真的会是杨贵妃的木瓜么?千年以降,这木瓜又会向他传递什么样的故事?
石咏上辈子在博物馆里工作好些年,此刻即便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迫切,手下也是稳稳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软木包裹的器物表面已经被渐渐清理出来。这是早已是夜深人静,喻哥儿在石咏身边沉沉睡着。而石咏则屏住呼吸,看着这枚“木瓜”露出真容。
这是一枚金属器皿,看着器皿表面一层灰黑色、光泽柔润的包浆,石咏基本能断定这该是一件银器。虽然包裹了软木时,这东西看着是椭圆形,待石咏慢慢清理出来,却发现里面是个镂空球体,一端系着银链。球体分成上下两个半圆,每个半圆上各自是镂空的六出团花纹样,雕工精妙绝伦。
石咏将这个镂空银球翻来覆去看了看,虽然这球体内部此刻还满满地淤着不少从镂空缝隙里挤压进去的软木碎屑,他却知道,这球体内部一定还别有洞天。果然被他找到了令上下两个半圆闭合的绊扣,轻轻一拨,上下两个半球就此分开。
石咏又是好一番仔细清理,果然在银球之间,清理出一只纯金打制的半圆形金盂。
这只金盂与外面的镂空银球之间还有一对同心机环,各部件之间以铆钉相连。内部金盂的构造仿佛是现代的陀螺仪仪一般,可以各自灵活转动。然而不管外面的镂空银球怎么动,里面的金盂却始终稳稳地保持水平状态。
待石咏清理出这只“木瓜”里的银球与金盂之后,他实在再难抑制心里的震撼与激动,干脆放下手中的物件,走出屋子,来到室外透一口气。
外面更鼓刚刚敲过,石咏这一忙就已经是大半夜过去,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这“木瓜”里,果然别有玄机,竟是另一件物事被重重包裹在“木瓜”里。
至于里面的物事,石咏见过类似的,知道这是一只用来佩戴的银制“香囊”。这香囊的设计巧夺天工,外面镂空的银球,美观大方,可以随时供人佩戴,而里面用来盛放香料的金制香盂却始终能保持平衡,令香料不致洒出。
石咏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知道这一件器物若是放在现代,绝对会是一件国宝级别的文物。
可是,只要他一想到这文物的主人,石咏心头就莫名涌起一阵伤感,甚至双眼有些发涩。
《旧唐书》上记着,杨贵妃死于马嵬坡兵变之后,玄宗自蜀中返回长安,密令将贵妃遗体改葬。内官发现,贵妃墓中,“肌肤已坏,而香囊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