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刚才本将进来,本地最好的大夫已经在外面候着了。”杨琰说着,与石咏一起出门。他自去带人搜查,而石咏则转向那位大夫。
大夫是个四十来岁,脑门油亮、头发稀疏的中年人,姓牟。
“牟大夫,请随我来!”石咏问过名姓,就将人往外书房里引。
然而这位牟大夫却抖抖索索地问:“敢问这位爷,里面的情形,还……还能看不?”
石咏倏地回头,盯着牟大夫,问:“……什么叫能看不能看?”
牟大夫指手画脚地解释:“好教……好教大人得知,草民、草民有个毛病……”
石咏平生总是被人指责磨磨叽叽,可是眼前这位是真的磨磨叽叽。石咏似乎也能明白少许旁人的痛苦:在这种时候磨叽,可真不能忍那!
“草民有个毛病……见不得血!”牟大夫偷偷地瞧石咏的脸色。
石咏一呆:这厮晕血?
“那你平时怎么给人看病的?”石咏这心头的火一起,拉着大夫的衣袖就往外书房走。承德最好的大夫,竟然晕血?
“望闻问切……的确不用见血啊!”这牟大夫表示他是内科的,不是外科的。
“那热河还有治跌打外伤的大夫没有?”石咏一下子着急起来。
“有……有两人,随……随扈去塞外了……”牟大夫郁闷地说,他也想有这份光彩,能随同御医一道,跟着御驾到草原上走一趟。可人说他这种大夫不缺,只缺治跌打外伤的大夫。
石咏一听,忍不住在肚内暗骂康熙:好好的大夫都带去塞外,也不给承德城里留一个,这如今,简直就是祸害了亲儿子啊!如今御驾已经走了几天,就算命人快马去追,追着了大夫再快马回来,一来一回的功夫,十六阿哥的伤可决计拖不起。
只能拖着大夫继续走:“你们医者父母心,晕血这种毛病么,忍一忍,就过去了。眼下十六爷危急,请你无论如何替他看一看。”
牟大夫被石咏拖着走,口中连声求饶:“大人饶命……饶命!”
他们还未走进外书房,已经有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牟大夫已经脸色苍白,浑身发抖,颤声道:“大……大人……”
石咏此刻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拖着牟大夫往里走,口中随意与牟大夫话着家常,试图稳定他的情绪:“牟大夫,贵姓牟,那您的名讳呢?”
牟大夫一副要窒息了的样子:“牟……某……”
“牟某?”石咏心想:怎么会真的有这种名字?可是他口头上只能赞:“好名字!”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外书房。十六阿哥正俯卧在榻上,小田则在一旁端了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替胤禄清理伤口。一铜盆的水,转眼就变成血红。那牟大夫见了这个,脸上登时泛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向后一仰,直接软倒在外书房的地板上,留石咏与小田两个面面相觑:
——真的晕血啊!
石咏无奈,只得另行命人照顾这昏过去的牟大夫。他自己则焦急地走出来,找到一名步军营的士兵,命他去向杨琰传话,看步军营有没有军医,若是有,便传来给十六阿哥治伤。
很快杨琰那边有了回话,说是步军营有军医,只是不常驻热河,而是在距此一天路程的行营里,已经命人连夜飞马去传,估摸着要明天晚上能赶到。
石咏一伸手,拍在自己额头上,面颊上传来一阵辣的疼痛令他精神稍许振作。
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石咏站在外书房门口,凝神略想了想。
他身上佩着的荷包上也沾了不少血迹,但是此刻颁瓟斝安安静静,石崇沉默如鸡,一言不发。
石咏却记得清楚,刚才出事儿的时候,石崇可没少出声。
当对方火铳响起的时候,石咏的双耳暂时被震聋了一阵子,什么都听不到。待他恢复了听力之后,就听见石崇一直在喃喃地问:“这是什么鬼?震天雷么?怎恁大的威力……”
石崇大约是真的被震住了,竟然没追着石咏问“多少钱”,也没有让石咏“把它买下来”。倒是隔了一会儿,等石咏扛起胤禄,护着回转的时候,石崇还曾开口赞了一句:“真尚义任侠,真好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