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不是李家的寿哥儿么?”
“可不是,听说出去到大户人家家里当差去了。啧啧啧,看看这模样,这打扮……是比以前出息得多了!”
李寿耳中听到这些议论,更加将脸绷得紧紧的,目不斜视,还故意将手臂挽高一点儿,好让乡亲们看见他手臂上好不容易才练出来的腱子肉。
“哥——”
一声清脆的叫喊传来,李寿听见妹妹喜儿的声音,瞬间破功,立即从马背上跳下来,“三妹!”
李家的三丫头喜儿便从人堆里冲出来,她看见李寿,正欢喜地大声招呼,一瞥眼又见到石咏,想起爹娘吩咐的礼数,连忙快步跑上来,冲石咏福了福,脆生生地叫了一句:“石大爷!”
石咏连忙指指身边也正下马的十六阿哥,说:“这位是十六爷,通知你爹娘一声,有贵客过来!”
喜儿定睛看看十六阿哥:“石榴爷……”
她倒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对了,大爷,我爹娘新酿的石榴酒,就是用山上的果子酿的,我去跟娘说一声,取出来待客。”
说毕小姑娘一转身,乌黑油亮的一根辫子在身后一甩,转身就跑了,留下十六阿哥听得一愣一愣的,“石榴酒?石榴爷?”
这位哭笑不得,连连问石咏:“这把爷当什么了?”
石咏白他一眼,说:“石榴意为多子多福,十六爷得这名号难道还不好?”
十六阿哥一想也是,“嘿嘿”笑了两声,得意洋洋地说:“那好,这石榴酒,爷就去尝尝!”
他望着喜儿朝村中飞奔而去的样子,拍拍石咏的肩膀,低声笑道:“此卿大有意趣啊!”
石咏嘿嘿地干笑两声,心里赠送十六阿哥俩字:“无聊!”
果然,石咏带着这位村民们眼里的“大人物”去了李家。李大牛和陈姥姥迎出来,却不见李陈氏,想必是去替石咏他们张罗吃喝去了。
刚才喜儿跑回来,说是石大爷带了一位“石榴爷”回来,要喝“石榴酒”。李大牛想想不对,觉得定是女儿听岔了,不是“石榴爷”,而是“石‘六’爷”,一定是大爷的本家亲眷。
可见了胤禄本人,李大牛又迷迷瞪瞪的,心想看上去比大爷还年长些,不像是位六爷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大牛赶紧上来给两人见礼,将两人往屋里迎,李陈氏还当真准备了石榴酒,酒坛子一开,那石榴的香气就从坛子里溢了出来。
“大爷可肚饿么?”陈姥姥上来问,“要吃点儿什么?”
石咏他们中晌饭点吃的那些东西,此刻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石咏干脆说:“姥姥,煎饼馃子还做不?来两套!”
陈姥姥笑着点头:“就知道大爷还惦记着这口儿!”
胤禄则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果子?”
石咏不跟他详说:“好吃的,十六爷稍等等,这该是片刻就好的!”
果然,没过多久,李陈氏就托着两个碟子,将香喷喷的煎饼馃子给托了出来,笑眯眯地望着石咏,说:“大爷尝尝看,我们现在做的这些,味道可还成?”
这煎饼馃子表面一片金黄,散发着鸡蛋和甜面酱的香气,上头撒着一粒粒黑色的是芝麻,绿油油的则是葱花儿。石咏当即胃口大开,一口咬下去:
“哟,有米香!”
他这才发现,里面裹着的,既不是薄脆也不是油条,竟然是锅巴。
这时候农家爱惜材料,不舍得用油,自然也不肯耗费太多油水来炸制薄脆和油条。所以李陈氏想了个折儿,用口感酥脆的锅巴来代替石咏曾经描述过的薄脆。此刻石咏一尝,觉得虽然不够“正宗”,可是口感还成。而且农家制作锅巴容易,做出一锅晒干,要用的时候搁在锅里烙热了就是,味道还挺好。
石咏心想:果然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是无穷的,没有薄脆、没有油条,人家还可以就地取材用锅巴,这真是——棒棒的。
十六阿哥则盯着面前一盘子东西发愣,这东西说是卷饼吧,怎么好像那些鸡蛋啊、葱花儿啊……材料都是被卷在外头的。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下口,捧着个碟子看了半天,陈姥姥过来,给他塞了一双筷子,十六阿哥才用筷子挟起,盘子托着,送到口边:
“哎哟喂,这好吃!”
这下子十六阿哥再不顾上什么形象了,抛下筷子,将馃子直接往口中送,还不忘呷一口石榴酒,点头赞道:“这酒也不错,够香,就是不够烈,像是甜水似的!”
旁边李大牛小心翼翼地接话:“这位爷,果子酿酒就是这样,烈是烈不到哪儿去,就是比一般甜水更多些滋味罢了,拿到外头也卖不上价,所以就自家酿来待客……”
石咏一想也的确如此。就算是后世备受青睐的葡萄酒,酒的烈度也远不及粮食酿出来的烈度高。
他当即随口问:“十六爷,听说粮食酿酒占用米粮,上头三令五申了不许征粮酿酒,那些酿酒的大户为啥不干脆用果子来酿酒?这石榴酒,不就挺好的?”
十六阿哥也随口回答:“开玩笑,这石榴酒,和烧刀子,能比吗?”
“不少人都喝惯了烧刀子,这石榴酒他们根本看不上,觉得就跟水一样。再说了,有些烧刀子是军需,他们在西北苦寒之地当兵的,有不少要靠这个来暖身。果酒京中也有不少人酿的,什么石榴酒、野桃酒……”
十六阿哥说到这儿,李大牛就跟着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野桃酒他们其实也酿了一点儿。
“……可就是卖不上价。既想做这烧刀子的生意,便得去收粮食来酿酒。”十六阿哥无所谓地说,同时“吱”的又饮一口石榴酒,抬头对李大牛赞道:“酿酒的手艺不错!”
十六阿哥与石咏一面说话,一面招呼李大牛他们坐。李大牛实在不敢,最终推让着请陈姥姥坐下了。
石咏想起中晌吃的油焖茄子,当即向陈姥姥问起,陈姥姥惊讶地问:“中午来买盒子菜的,竟是咏哥儿你们?”
陈姥姥年纪摆在那儿,叫石咏一声“哥儿”也不为过。石咏也习惯了,没有任何意见。
旁边十六阿哥却在偷笑,没想到竟还能这么称呼石咏,他这个做长辈的,可得好生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