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一瞅,哪里是什么亭子啊!他当即回答:“回十六爷的话,这大约是刚才李家姑娘说的,是给兔子搭的棚子。那边一片,是鸡鸭棚子。”
十六阿哥一时记起宫中御花园里也曾养着兔子、仙鹤之类的鸟兽,当即说:“走,看看去!”
于是两人兴冲冲地过去,然后一道被兔子鸡鸭的气味又给熏了回来。十六阿哥郁闷不已,大声道:“小石咏!你家这片地,好好地不修个园子,怎么尽让人侍候这些畜生禽鸟了?”
石咏听了,实在是没忍住,哈哈地笑起来:“十六爷,真对不住,事先没能跟您说明白,我家就是这么个土味儿的园子!可是您别看现下是个土味儿,待会儿您吃到焖兔肉和锅子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十六阿哥又好气又好笑,终于没憋住,也纵声而笑。笑声惊起林中的野鸦,扑簌而起,远远飞去。
这么纵情一乐,倒教十六阿哥心里的郁闷,瞬时去了七八分,一时笑道:“那感情好,看来爷今晚非得在你这儿好好蹭一顿吃食了!”
到了晚间,李陈氏果然做了焖兔肉和锅子,锅子是热腾腾地端上来,旁边配着片成极薄的瘦肉,那焖兔肉却更加非同小可,是李陈氏用黄泥将洗剥干净、调过味的兔身裹上,在灶膛的膛灰埋上三个时辰。等将黄泥敲去的时候,一股肉香就此飘出,肉质则酥软至十分,入口即化。
十六阿哥吃得食指大动,连连夸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味儿,我得叫宫中御厨好好学学才是,以后宫里御花园还养什么的兔子啊!”
李大牛和李陈氏两个闻言唬了一跳,都想:这位“石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石咏赶紧冲他们比个眼神:这位说大话呢,别信!
李家夫妻两个才松了口气。石咏又让他们自己先去用饭,他们两人在这儿自己涮锅子吃得香甜。李大牛他们这才放心去了。
这顿晚饭配的则是李家自酿的野桃酒,十六阿哥饮了两杯之后,随口问:“咏哥儿……”
石咏险些石化。
十六阿哥却老脸皮厚,笑嘻嘻地继续往下问:“咏哥儿,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他自居长辈,本是想过问一下石咏的个人问题的,哪晓得石咏一开口:“正好,我本来就想问问十六爷的意思。”
他一本正经,问的也全都是正事儿。
“眼下我真是觉得分|身乏术,我什么都想做,也什么都想做好,可偏生精力一散了之后,就什么都做不好似的,正想求十六爷给我解惑!”
他眼下的实际困难就是这样,造办处玻璃厂,十三阿哥府的玻璃厂,外加九阿哥的玻璃厂偶尔会要求他指点。总共两间半玻璃厂,就已经够他折腾了,偏他还想再折腾些新的东西出来。
此外,他在内务府的正职是营造司主事,此前又好生在建筑营造上面下了一番功夫,又得了好几名工匠的指点,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了,以后不再经手这方面的差事,原先培养出来的技能少不了又会被慢慢废去。再者,他总也不能真的在这营造司主事的位置上待一辈子,总得想办法再往上努力努力吧?
在这些之外,他竟然还担着一桩教弘历阿哥练字的差事,说实话,这桩差事他也很想做好,虽然眼下还是个雪团子,可是石咏还是非常迫切地盼望能稍许引导一二,将这个孩子教教好,免得大些长成“熊孩子”,不,“熊皇帝”!
所有这些,石咏都一五一十地说与十六阿哥知道,当然了,除了关于“熊皇帝”的那些话!
看得出来,十六阿哥对石咏这样毫无保留的请教非常满意。而且石咏的时机困难也大多和他有些关系。
听着听着十六阿哥便用手指敲着李家的桌板说:“都说好钢要用在刀刃儿上,你算是我见到过的一块好钢了。”
“你适才说了那么多,说到底,有些事的确你得亲力亲为,其他的在爷听来,当是由你指点旁人去做。眼下你身边的人手太少,仅有一个长随李寿,你也不怎么用他,多数时候只是让他瞎跑腿。这样下去,自然你一个人身上担了所有的事儿,把自己给累傻了也没人知道。”
说着十六阿哥将身体朝前一支,伸手从锅子里捞了一块烫熟的兔肉出来,同时抬眼看向石咏,问:“怎么样,要不要爷替你再物色几个合用的人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