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听石咏说:“九爷,说实在的,您这份做生意的本事,教卑职这样的人,冷眼旁观着,实在是叹为观止。”
石咏这番赞叹乃是发自内心。九阿哥最强悍的就在与他的野心与贪婪,推着他不断地往前追赶。石咏从来没有将自己与九阿哥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比较过,他也没这脸来比:毕竟他累积了后世三百年之间发展的经验,而九阿哥……却只是一个被时代局限所禁锢着的古人。
他话里的意思被九阿哥听在耳中,这一位当即又眯缝了双眼,上上下下地冷眼打量石咏。
这两人自从上回九贝子府上撕破脸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重见。在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多少得以缓和一二,因此让两人可以稍许心平气和地看待彼此。在九阿哥眼里,他自己固然在生意场上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石咏这小子脑子里却是源源不断的新奇主意,再加上运气好,人缘也不错,每出一个主意,总有人来给他捧场,让他顺顺利利地做下去。
这甚至令九阿哥多少有些妒忌。
他纵横商界多年,为八阿哥一党攒下了真金白银无数,可还是有好些人看不起他,认为他满身铜臭,丝毫不晓得他们这些人四下里活动,都是靠花他的钱在支持着的。
于是九阿哥冷眼看着石咏,忽然开口,问:“你难道是真的,觉得爷还不错?”
石咏点点头。
他知道自己与九阿哥乃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他却也没法儿否认,九阿哥与商业一途,确实是有些长处。世人只晓得这一位满身铜臭,可是却无人看到乃是九阿哥的财力在背后推动八阿哥这一阵营这许多年。其实这人若是甘愿退一步,凭其母家的身份地位,他或许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个富家翁的。
九阿哥见了石咏这番态度,一时摸不清对方什么路数,冷眼看了片刻,哼了一声,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玻璃器皿上头,你转告十三弟一声,和爷争,是决计争不过的。”
哪晓得石咏开口又道:“是!争不过的!”竟是承认了。
九阿哥:……
石咏非常老实地续道:“待去年拍出的几单玻璃器皿大单都做完,十三爷的玻璃厂就会立即转做别的,不再做早先那几件了。”
九阿哥气得伸手抚胸,一口气差点儿没接上来,早先他说什么来着的?这小子惯会打一铳换一个地方,才惹得他花了那么多财力,研制出来玻璃酒器,算着要差不多一年,才能将工艺稳定,成本压下来的,可是下一年,这竞争对手竟然……跑了,不做了?
在这一刻,他真的不晓得自己是想立即将这人强夺至麾下,还是干脆上前将此人干掉……可真要干掉,九阿哥还真有点儿舍不得,毕竟这世上明白他的心意,而且还能跟他对着干的人,并没有几个。
就在这时,外头十六阿哥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茂行,茂行!魏总管找你来啦!”
九阿哥与石咏都是一惊,两人齐齐转头,见到十六阿哥陪着乾清宫内侍总管魏珠一起进来。石咏早先猜到,而九阿哥如今也反应过来,早先十六阿哥匆匆出去,乃是搬救兵去了——可是搬救兵竟然能搬康熙身边最有头有脸的太监总管魏珠过来,这……十六阿哥的能量也太大了些吧!
魏珠见到石咏,当即道:“石大人,皇上急宣!”
石咏完全不知是什么事,当即应了一声,准备随魏珠出门。魏珠却说:“石大人最好还是将那配眼镜儿的家伙事儿都带着,回头皇上可能想请您给太后娘娘再配一副眼镜儿。”
石咏一怔,偷偷往十六阿哥那里瞥了眼,十六阿哥则悄悄地摇摇手。
石咏无法,知道皇上指定他一人前往,当即去取了测瞳距的架子,与那满满一匣子的编号镜片,准备随魏珠出发。
魏珠这才见到了九阿哥,连忙打个千儿,道:“原来九爷也上这儿来配眼镜儿啊!”
九阿哥被噎得说不出话:他什么时候来这儿配眼镜儿的?
但怕魏珠在皇上面前说什么,最后九阿哥还是硬生生挤出了一句:“是!听说这家的太阳镜甚好……”
他一偏头,见胤禄早先带去的那一具太阳镜还架在脑门儿上,当下磨着后槽牙,转头对那掌柜说:“给爷来十副!”
石咏赶紧极为真诚地谢过了,并且命掌柜给九阿哥打个八折,算是批发价。他随后便匆匆随着魏珠与十六阿哥一起去了,留九阿哥在背后哭笑不得。
石咏这头出了铺子,赶紧小声向十六阿哥道谢:“多谢十六爷援手。”
十六阿哥向四周看看,说:“别谢我,那会儿我出门,原本是想去八哥那里求援的——”
如今也就八阿哥能管管九阿哥。
“可是出门没多远就遇上了魏总管!”十六阿哥悄悄地说,“你进宫去可要有点儿眼力劲儿,太后心情不算太好,皇上传你,是命你戏彩斑衣的……”
石咏一呆,转脸望向十六阿哥,后者笑嘻嘻地掩口,说:“说错了,是命爷戏彩斑衣,你就负责帮太后能看得清楚些。记住到时嘴头甜一点儿,多说点好听的,把太后哄高兴了,比什么都有用。”
石咏想起当年做“科尔沁动画”时远远见过的那位慈爱老太太,便点点头:这种事儿都是应该做的,自不该去管什么“有用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