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戌号那里,十四福晋如插烛一般,笔直笔直地行了个蹲礼,正眼也不看十四阿哥身后低眉垂首,跟着的吴氏。
那只汝窑青瓷莲花温,此刻就放在她背后的黄花梨圆桌上,盛在囊匣里。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十四阿哥为了在爱宠面前一展威风,并没给十四福晋留多少情面。
“爷喜爱这只囊匣,请尽管取去!”十四福晋兀自蹲着还没有起身。
“莲儿过去取了。”十四阿哥见妻子如此,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声吩咐吴氏。
吴氏这会儿哪里敢收这只囊匣,只期期艾艾地在十四阿哥身边道:“奴,奴哪里配……”
十四福晋目无表情,只道:“这只汝窑器最后落在谁的手里,并不打紧,只是额娘的意思,不能由爷手里买回去。至少,不是在这个时候!”
一旦从十四阿哥手里高价买回去,这女色上不检点、私蓄外宅、穷奢极侈、一掷千金的罪名,十四阿哥就跑不掉了。
十四阿哥平日里颇烦福晋这副模样,他可真不信福晋就能这么“贤惠”,对自己私自纳的外室如此宽容大度,可是他听见十四福晋说是德妃的意思,登时一凛,知道福晋说得对,眼看诸事齐备,西征的人选已经定得差不多了,他可万万不能在这个当儿掉链子。
想到这里,十四阿哥心底长叹了一声,福晋为他着想,他便也不能太胡来了,当即上前,将福晋扶了起来,道:“多谢福晋提点!”
十四福晋心里一松,晓得丈夫还是有分寸,知道领情的,可她再一抬眼瞥见吴氏,心里到底还是火大。
“这就是吴妹妹了!”十四福晋头一回对上丈夫的“外室”,“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那里有现成收拾好的屋子,不如妹妹今日与我们一起回宫?”
吴氏嗫嚅着不晓得该怎么作答,十四阿哥那边则呵呵了,“这倒不必,爷今日晚间还有些兵部要务要处置,明儿自会去宫里给额娘请安。福晋,待明儿咱们宫里见了,再叙其他。”
福晋的手段他见识过不少,所以才将吴氏一直藏在民间,从未带进宫里。偏生这个福晋处事周全,在宫里的确是他的一个助力,对他来说,更像是有着共同目标的合作伙伴,但是却与爱宠无法同日而语,因此实在不得已,只能硬生生将完颜氏与吴氏两人拆开来,不让她们有交集。
没想到十四福晋竟然能摸到这百花深处来,而且还与他演了这样一出对手戏,十四阿哥不得不感激,然而这种“不得不”,令他觉得福晋早已将他一切都看透了,因此极不舒坦。
十四福晋什么也没说,再次蹲了蹲,命人将那囊匣收了,带着就往外走。十四阿哥登时被噎住,想要让福晋将手里的东西留下,又无论如何开不了口——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咧,让妻子掏十万两银子的腰包,替他给外室买“定情信物”,这种事儿,十四阿哥决计做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福晋离开。
这边石咏也问十六阿哥:“眼看宫门快落锁了,十六爷要不要先回宫去?”
十六阿哥“切”了一声,说:“看不起爷!十四哥有个外宅,你道爷没有?”
石咏很鄙视地瞅瞅十六阿哥,他早就听说十六阿哥在什刹海附近置办了院子,只不过这院子是打算让他万一有什么公事,误了宫门下锁的时间,好在宫外头混一晚用的,此“外宅”非彼“外宅”,而石咏也很鄙视十六阿哥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说法,整天还为了内院的事儿救火呢,到了这种时候,打上两句嘴炮真的很过瘾么?
十六阿哥接受到了这种鄙视,知道石咏早已将他那点儿小心思看穿了,不由得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得……爷其实心里,也挺不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