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坐在这忠勇伯府里,心里也觉得像做梦一样。
上一回他过来伯府,还是为人所迫,亲眼见过了石宏文与石宏武两位的灵位,逼他不得不认下了王氏这个失散已久的妹子,帮王氏正名。如今他就亲自坐在这忠勇伯府里,要以大舅哥的身份,替妹妹出头了。
当然,王子腾觉得这个妹妹认得也不冤,认下之后没多久,便知道妹婿其实未死,不过是失忆了,在年羹尧手下当差。眼见着妹婿身上的官位越来越高,这边又突然冒出消息,说是大侄子以十四岁的年纪,就中了顺天府的举人,还是皇上亲自命人覆试通过的。
就为了这些,王子腾当初接到石咏的信,就按着对方的提点,将一切他需要准备的文书材料,全都带了来。早先他曾经在伯府堂外听见孟逢时在大声嚷嚷,说是无媒无聘什么的。
王子腾捏着袖子里笼着的文书,心想:这还能算无媒无聘么?
于是众人堂上相见。先是富达礼将石宏武当年受伤失忆,完全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更别提有一妻一子的事儿说了。随即石宏武出来,朝王子腾行了礼,又给孟逢时磕了个响头,明言他虽是无心,但毕竟造成了眼下这样令两家都尴尬无已的局面,他愿一力承担两房妻室的一应需求,但如今礼法所限,男子绝无可能娶两房正妻,就算是兼祧两房,他的上辈也无两房可以祧。嫡妻只能有一个,因此石宏武请族中各位,出来做个见证,这件事,到底该如何收场才好。
王子腾等石宏武话音一落,立即先发制人,道:“一别十六年,宏武兄弟风采犹胜往昔,犹记当年西湖畔春和景明,宏武兄弟那时随杭州将军在杭州为官,那当真是翩翩少年,与舍妹结缘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说得都对,年限、季节、石宏武的上司官职……都对。只不过他当时还只是大致听说过有老爷子有这么个外室女,从未见过,更别提见过石宏武了。
石宏武则听得一愣一愣了,当真对自己昔年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甚至在想,是不是真的记错了,他当年……真的就是明媒正娶,在王家的祝福下娶的王氏。可那后来大哥为了他,维护他的婚姻,带着他反出了忠勇伯府,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石宏武一阵头疼,开始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像真的有点儿不可靠了。
王子腾当即一份份泛黄的文书往外拿:“舍妹原是王家亲女,但年幼时走散了,待长成之后才寻了回来。所以是认祖归宗之后才抬的旗,这是抬旗的文书,这是妹婿媒聘时的聘书、行礼时的礼书、迎亲时的迎书……对了,这是当年合八字的时候写的妹婿与妹妹的八字,若是诸位不信,可以将妹婿的八字与贵族族谱上的比对一下……”
石宏武:我怎么不记得合过八字?
孟逢时见了石宏武这副茫然的情形,当即大喝一声:“宏武,你仔细回想,到底有没有这等旧事?”
石宏武今日已经被孟逢时吼过了一回,这时已经完全不信任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了,此时再次被问到他的记忆到底靠不靠谱的时候,石宏武自己也吃不准了,犹犹豫豫地道:“大约,大约有吧!”
堂上坐着的瓜尔佳氏族人,大多是曾经经过十几年前石宏文宏武兄弟从伯府分出去的旧事的。但是在座诸人大多只知道石宏武不曾征求过族中长辈同意,便私自在杭州驻地娶了一房妻室,为这个闹的纠纷。
而富达礼与庆德则知道得非常清楚,当初石宏武与伯府闹翻,不仅仅是因为他不告而娶,而且是因为他娶的是一位尚未抬旗的汉女。
可是眼下,富达礼面无表情,望着滔滔不绝说话的王子腾,心知石咏为了二弟与二婶考虑,已经悄悄向王子腾打过了招呼;而庆德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氏还是孟氏,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自然甘愿在凉快地界儿待着。
王子腾接着道:“对了,当时妹婿行聘时,虽然行聘之礼俱全,但并无父母之命。当时妹婿曾提到过,是因为父母早年间就已过世的缘故。当日我们也曾觉得有不妥,便曾请妹婿写了保文。若是将来族中当真对这门亲事有异议,那么我妹妹便回归本家,其所出之子,便入王家族谱,算是王家的子弟。”
这一句话说出来,伯府堂上,一片寂静,随后立刻“轰”的一声,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就连独自立在角落里旁听的石咏都震惊了:他往杭州去的信上,真没有这一出啊!所以这是王子腾自说自话,跳出来想抢石喻这个香饽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