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所有的女匠人们看待石咏的眼光,全都变成了看“自己人”的。甄霓嫣然一笑,道:“难怪大人愿意这样帮我们!”
石咏心想,这个可并不是因果关系啊,他身上的职务摆在这儿,甭管什么人,什么事儿,但凡遇上了布杰克那种,都得帮的呀!
“我见那洋人也对几位研制出的织机刮目相看,几位姑娘,你们的成就,实在是令我钦佩之至。请问,这也是你们在女学里学到的么?”
甄霓等几人都笑了,另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林姑娘不会教这么细节的东西,但是她鼓励我们,见着有什么可以改进的,能比原先更好的,尽管放手去改,不要为前人留下的框框束缚住了手脚。焉知前人不也是与我们处在同样的地位上,才改良了以前的织机呢?”
甄霓也跟着点头,说:“是呀,黄婆留下的纺织术,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大家都还在沿用,我们只是想,难道几百年过去,我们依旧半点都前进不得么?”
“黄婆”就是布业之祖黄道婆,她所改良的纺织技术,以及设计使用的织机,被全国布业手工业者世代传承并使用。
“眼下这织机确实有不少技术局限,决不能说是已臻完美,但至少我们已经迈出了一步。”甄霓大胆地说。她这番话若是放在旁人面前,恐怕要被人说是“大言不惭”,但是在石咏既然认得林家人,甄霓就大胆地说了,承望这位与她们“山长”认识的大人物能明白她们的心声。
“是,你们既然能想到,一个人一次能够纺出多根棉线,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但是还需要在思维上进一步解放,继续探索。比如,你们现在这织机依旧是以人力驱动,如果换成是畜力驱动,人只负责控制技术的部分,是否效率能提得更高。如果畜力驱动不稳定,是不是还能考虑水力驱动的,就是江南常见的那些水车……”
石咏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甄霓她们却已经都听呆了:原本以为这位石大人可能还会笑话她们一二,没想到这位竟然一本正经,给她们提了这么多建议,而且这些是她们从未想到过的。
这些姑娘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则闭目沉思,有的被触发了新的想法忍不住眉飞色舞。而石咏说完了也赶紧谦虚:“各位都是这个领域里的专家,考虑起来一定比我更加周到,所以刚才那些也只是我的一点点建议,盼着大家能拓宽思路,多想些,多尝试。”
他想想早先见到的那名英国人布杰克,便道:“早先我能拦得住洋人将你们发明的织机偷偷画了去,但是我拦不住此人回去,向他的同乡们描述咱们中华有这样先进的织机。许是别国少时也能依葫芦画瓢地制出来这样的织机,但只要咱们不断努力,不断创新,始终赶在旁人前头,就能比旁人始终领先一步……”
甄霓听得双眼发亮,拍着手说:“石大人说得好极了!”
可就在此刻,忽然织造局有几名官员赶了来:“甄姑娘,大事不好!上回松江和太仓来的那些人,又来了,这次还特地带了家伙事儿,将你们的织机砸坏了一部。织造局的匠人晚了一步,没拦住。跟他们理论他们还振振有词的,说砸坏的织机根本就不是织造局编号下发的织机。眼下那些人被大家伙儿堵在织造院里,你们看看,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松江与太仓,一向是布业重镇,松江更是有“衣被天下”的美称。而黄道婆在海南发明的纺织技术,正是最先传回这两处的。石咏一听说这两处来人,二话不说砸坏了甄霓她们的织机,便晓得定是有缘故。
与此同时,王子腾听说石咏就在他织造局,赶紧急匆匆地过来寻,见到石咏,先是上下左右地都看了一圈,问:“没事吧!没被那些织布匠人伤到吧!”
石咏自然没事,冲王子腾笑笑:“王大人,看来贵织造局的安保措施,也不是那么有力么!”
王子腾脸上一红。他自己所在的织造衙门自然门禁森严,但是作为生产场所的织造局,来往的匠人很多,再加上有时疏忽管理,便教人这么浑水摸鱼摸进来了。
“茂行,这事儿,与织机有关的,我是不是还能找你帮帮忙呀!”王子腾见石咏将前事处理得妥当,此刻又一次生出了“用一用”石咏的心。
石咏忍不住笑道:“王大人,在你这杭州城,外事不决,自然可以问我,但是内事不决,应该问李卫啊!”
王子腾一想不错,李卫是新任的浙江巡抚,这里牵扯到江苏的工匠,正好将李卫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织机的两个主要功能,来自英国人jameshargreaves发明的珍妮机,以及johnkay发明的飞梭。至于新织机的名字么……请大家就当是平行时空里的一个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