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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第412章(2 / 2)

除此之外,这次过来的几名旗主都是当年八位铁帽子王各自的子孙后代。这些人一起齐聚京师,至少在他雍正朝,是自先帝过世之后的头一次,也可以算是一桩盛事。有些人原本都应当成为国家的栋梁,然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些人都在奉天慢慢消沉,不再发声了。

雍正满心盘算得好,若是其中有人愿意为朝廷效力,他还是很乐意将他们再度纳入麾下,毕竟此时距离当年的夺嫡之争,已经过去至少五六年了。

早朝的臣子进入勤政殿之后,便是进京的下五旗旗主一个个进来,正红旗旗主康亲王崇安、镶白旗旗主裕亲王广灵、镶红旗旗主平郡王纳尔苏、正蓝旗旗主睿亲王赛勒,镶蓝旗旗主简亲王费扬武,再加上议政王大臣廉亲王允禩,一共六人,由雍正赐座,坐了下首首座六位。除此之外,还有庄亲王与怡亲王两位亲王的座位在众人之中,只是上朝的时辰已经到了,怡亲王的座位还是空空荡荡的,令雍正觉得又是挂心,又是遗憾。

然而他却只能笑着向众人解释:“老十三最近犯了腿疾,诸位也都知道的,儿女都是债……”说到这里,雍正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可他旁边弘时的表情却十分精彩,一张俊脸略涨红了些,转脸又变白,似乎皇阿玛口中的“儿女”正指的是他。底下允禩见到了,少不了以目示意,然而心里却暗暗逼视,他们兄弟几个当年,任哪一个,段数都会比眼前弘时要更强一点。可是他偏要这样扶弘时起来,将眼前座上那人拉下马,这样才会更爽快些。

雍正见了眼前宗室中身份最高之人齐聚,忍不住记起一事,便道:“对了,除了老十三以外,早先听说老九也病了……”

八阿哥一听见雍正提起九阿哥,自是支起耳朵,凝神静听。九阿哥前些日子确曾来信说是病了,西北没有好大夫,再加上思乡,所以想回京中医治。“……早先他上折子给朕,想要回京。”

“朕准了!算起来也就这几天,老九便会抵京了。”

八阿哥心里一跳,有些不敢相信:这么简单,老九就能从西北回来了?

原本八阿哥做这许多的初衷就是为了九阿哥,可是现在眼见着根本就不能回头了。于是八阿哥脖颈一梗,横下一条心,心想:龙椅上那一位即便准了九弟回京,也不会给九弟什么好果子吃。

可话虽如此,八阿哥还是忍不住心生希望,转头望向雍正,双手一拱:“臣斗胆乞求皇上,敦郡王亦滞留张家口满五年了。早年间素闻十弟身子骨亏虚,可否请皇上开恩,将十弟亦召回京中,延医问药?”

他为兄弟求情,不惜放下身段,低声好言相求,岂料雍正却并不领情:“老十?当年老十是自己赖在张家口不肯挪窝,朕有说他什么么?如今听说他没病没灾的,每日照样十斤肉、五斤酒地吃喝,哪里就身子骨亏虚了?”

其实哪里是不领情,是雍正这面子拗不过来,哪有他刚刚命人将老九接回来,就马上放了老十的道理?

八阿哥登时不做声,心里腹诽皇帝惺惺作态,不过是想着各种借口不让他们兄弟重聚罢了。就因为这个,八阿哥连雍正后面一句“也罢等过一阵子再看吧”都没听见,直接出了神,直到他对面坐着的康亲王连声招呼:“廉亲王,廉亲王——”

“皇上问话。”康亲王小声提醒,“问咱们今日所议之事,此前议得如何了。”

廉亲王转头,视线正好对上皇帝的视线,“嗯”了一声起身,冲上面拱了拱手,突然从袖中抽出了一本奏折,朗声道:“回皇上的话,整顿八旗军务的事,臣弟与下五旗几位旗主已经商议过一阵,已经有所倡议,但是今日臣弟进圆明园之前,刚好见到园外有诤臣跪谏,臣弟便顺带将他们的奏折带进园子,想要交与皇上过目。”

“跪谏?”雍正瞬间变了脸色,廉亲王这一招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廉亲王不顾群臣齐齐变了脸色,径自打开那奏折,抑扬顿挫地开口念道:“这上疏写得不错,就叫做《请罢河南总督田文镜以谢天下疏》……”

只听“砰”的一声,雍正的手掌在龙椅椅背上重重一击,发出一声大响,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眼光盯着廉亲王,愤然道:“好你个允禩……”

廉亲王面色不变,合上了手中的奏疏,面向雍正,似乎很奇怪地问:“皇上,臣只是很好奇,田文镜在河南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一众清流与谏官因此上疏表示不满,朝中上下一起反对皇上推行的新政。皇上因此才邀请关外各旗主王爷进京,恢复‘八王议政’的祖制,难道今日皇上召臣弟等来,不正是为了此事吗?”

雍正直到此事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八王议政,便等于架空皇帝本人的权力,若是当真恢复了“八王议政”的祖制,而且想要议什么都可以的话,他们想要议的,恐怕便不止是眼下正在推行的新政,而是别的。

此刻皇帝本人那如刀的目光紧紧盯着侍立在一旁的弘时,难得这位皇阿玛放缓了语气,柔声问:“弘时,来,整顿八旗军务,邀请下五旗旗主进京,是你安排的。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岂料雍正话音刚落,允禩已经接上:“对,弘时,皇上说的没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各位旗主都是你邀请来的,丰台大营接管军务也是你与弘昼亲自去看着办了的。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弘时立在雍正身边,此刻一张脸涨得血红,瞬间又褪成惨白。他早该知道这位八叔不好相与的,果然此刻八阿哥当面捅他一刀,而且将他当众推出来,逼他扛下整件事。

弘时心里清楚,若是他此刻退缩不认,回头此事他照样脱不了干系,只怕还会落得个“孬种”的名头,永世不得翻身。他自忖此事安排得周密,十九必成,而且涉及两名皇子。皇阿玛如今膝下只余三名皇子,就算事后要罚,难道还能将三人中的两人全惩处了去不成?

可是他在皇父面前,还是没办法直承与他人合谋,于是只能一脸困惑与乞求,转向雍正皇帝:“皇阿玛,毕竟田文镜将这天下人都弄得怨声载道的,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他这一句,不是回答雍正或是八阿哥的话,可是却将此前八阿哥所述的,全部默认了。偏生效果还不大好,旁人听见了,心中都在暗暗摇头,觉得这个弘时嘴上说得好听,实则是忤逆不孝,且丝毫没有担当,很难不教人心生鄙夷。

此刻雍正却一撑椅背,自己站起身,站在龙椅跟前大声道:“是谁说天下人都怨声载道的,站出来说话!”

八阿哥立在原地,手中抱着那份《请罢河南总督田文镜以谢天下疏》呵呵冷笑。雍正却丝毫不理,反而立在那勤政殿的高处,大声道:“有没有河南籍的官员,站出来回话!”

勤政殿中,除了几位八旗旗主之外,还有不少参与早朝议政的官员,此刻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真有几人从人丛中站了出来,殿前行礼,道:“臣等是河南籍。”

“有住在黄河边上的吗?还记得黄河水患的时候是什么样,若还没忘本的话就站出来说说!”雍正冷哼一声。

这还有谁敢忘本?几名河南籍的臣子中,还真有两人是在开封一带长大,提起幼时曾遭水患,死者甚众,饿殍遍地的情形,其中一名老臣当场落泪。

雍正却提高了声音道:“就是这样的河南省,昔年饱受水患困扰的地界儿,这两年来田文镜却凭他河南的一省之力,没要朝廷的一文钱,就重新修葺了黄河两岸的大堤。”

“你们这些成日价坐在京里的京官,在这里人人指责唾骂田文镜的时候,他在亲自带着人修河堤……”

雍正立在龙座跟前,居高临下,说得慷慨激昂。

说来这只是不同阶层之间的对立。雍正在康熙朝之时做了那么多年的掌部阿哥,将天下的弊病都看透了,所以他才想要改。田文镜是他推出去改革的急先锋,新政推行时有时难免用力够猛,过于刻厉,但归根结底,他所惹恼的,是那一票被动了利益的人,换言之,就是那些官绅。

“所以,你们当中谁敢站出来说一句,天下人都在骂田文镜的,有这个底气的,来,到朕跟前来,大声告诉朕,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说这话的?”

勤政殿里登时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敢接口。有些臣子被龙椅上的皇帝这一番挖心掏肺诉衷肠的话所感动,低下头去用袖子抹眼角。早先那几位河南籍的官员索性都趴在地上高呼:“皇上圣明!”

“不是朕圣明,是因为有人在顶着你们给他横加在身上的骂名在做实事!”雍正一口气喷完,口也干了,略略偏头,想要坐回去,偏生眼角的余光扫过静静立在大殿角落的一个人,看见这个人影,雍正心头登时一凉,整个人失了支撑,跌坐回龙椅中去。

他低声喃喃地道了一声:“舅舅——”

隆科多似乎充耳不闻,默然无声地静立在大殿的角落之中,似乎他这人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这里。

勤政殿里朝臣们并未注意到皇上的异样,被雍正痛斥了一番田文镜被弹劾的理由之后,这些人彼此望望,不知该如何收场。

只有廉亲王允禩似乎算到了雍正会这样奋力回击,他在雍正跌坐回龙座之后淡淡地笑了起来,道:“差点忘了,臣等今日来议的,好似不是田文镜之事,而是八王议政吧!”

——隆科多到了,这最后一环,就扣上。此间就只剩下看戏,看那被困之人徒呼荷荷,垂死挣扎了。廉亲王骄傲地想。

然而就在此刻,前来议政的下五旗旗主之中,镶红旗旗主平郡王纳尔苏突然起身,冲廉亲王允禩恭敬而谦和地问道:“八王议政虽是祖制,但是先帝在时就已多年不曾动用了。如今廉亲王建议恢复,又当如何恢复,八王议政,又到底议哪些政务呢?”

纳尔苏表现得非常恭敬,仿佛一名漏掉夫子早课的学生。可是廉亲王听了心里却一动:这一问,完全不在计划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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