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有些破败,若非那几声咳嗽声,花雪都要恍若以为这里是无人踏足之地。
不大的院子里置着一桌两椅,不过桌椅都被灰尘尘封,她刚推门而入,就听见屋内混浊的声音里夹杂着牵心动肺的咳嗽声呼唤着,“花穆,是你吗?”
这是一个对花雪来说很是陌生的名字,环玉左看看右看看,悄悄说,“这户人家似乎只有一个老人,她的孙子上场打仗还未归。”
花雪轻轻推开门,屋内的光景比院子里更加萧条,四四方方狭小的屋子里整齐地堆放着旧物,小如门牙的窗户紧紧关着,光艰难地透进来照亮一方土地,浓郁的药味和腐朽味道混为一谈。
老人躺在床榻上,床旁一张桌腿一高一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茶壶和茶碗,老人身上盖着一张边缘毛化的被子,有些脏兮兮的。
她睁着混浊的小眼睛,因为衰老,两眼尾被沉重的岁月往下拉,狭小的三角眼睛看着花雪,她声若蚊蝇,“姑娘,你们是?”
刚说几个字似乎用尽了她最大的气力,老人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花雪连忙提起茶壶,发现茶壶轻飘飘的,显然没有水,她让环玉去打壶水来。
“老人家,我来这里是想问问你们家十三日年前是不是走丢了一个姑娘?”花雪紧紧攥着手中那枚珍珠。
提起那些伤心的往事,老人家抬手,满是皱纹形似枯槁的手摸了摸眼睛,“走丢的是我的女儿,名叫花满。”
花雪有些激动,她继续问,想要找出更多花姨可能是这家走丢女儿的证据,“您看看,这是您女儿的东西吗?”
她拿出被掌心包裹的温热的珍珠送到老人家眼前,老人家年纪虽大见惯了大风大浪,可此时依然差点惊呼,她嘴打板地道:“姑娘!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老人家突然用尽力气地叫了一声,吓得花雪险些拿不稳东西,她迷蒙地回答,“这是把我养大的花姨的贴身物品,她原本应该也是汴京人,十三四年前被人抢亲逃走了,我想求证您是不是花姨的亲人。”
花雪把自己的来意都和她说明了,老人家盯着珍珠的眼睛睁到了最大,灰褐色的眼珠子写满了震惊。
她垂头,手中的这枚珍珠十多年未褪色,一直保持光泽,显然是上等品。
老人家费力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珍珠,她眼里有敬畏,她几乎是在用气说,声音小的只容许她们两人听清,“这是凤冠上的珍珠,皇后凤冠上的珍珠。”
可能是担心花雪听的不够清楚,老人家又强调重复了一遍。
闻言,花雪极为震惊地去看熠熠发光的珍珠,这是花姨的贴身之物,那……如若不是花姨半路捡拾来的,那么花姨她是皇后?
花雪的眸子不由得越睁越大,连呼吸都忍不住一滞,像这等尊贵的东西,一般人捡到哪里有胆子窝藏,更别提一般人压根就没机会捡到这等物什。
“姑娘,你不是汴京人罢?”老人家问这个问题明显还有别的话要说。
花雪还未从震惊当中走出,她一直以为花姨是个小富小贵人家的千金,被无赖抢亲,迫于无奈才逃进涿狼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又听老人家叹了一口气,和她提起一些陈年旧事。
“十几年前,宋朝和辽国打仗大败,辽国欺人过甚地要求把宋朝皇后嫁入辽国皇宫,便是先皇后了,先皇后母家姓花,出了这事后满汴京城姓花的人纷纷改姓,到了现在汴京花姓几乎湮灭。”
老人家和花雪说死这事时一脸惋惜,她又说,“这事外人几乎不知,只有当年宫中少许几个人知情,当年知情的宫女太监都被乱棍打死了,先皇后是强忍着屈辱半夜被偷偷摸摸送出皇城的,对外只宣称先皇后染了恶疾一夜病逝。”
花雪心里已经有几分眉目了,花姨可能便是大宋的皇后,木屋里压箱底的大婚衣裳被剪刀划破了几个口子。
“那您是怎么知晓此事的?”花雪看老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她说了刚才一番话喘了许久的气,花雪轻轻把她扶起。
“我原本就是个在御前端茶送水的嬷嬷,先皇后是个好人,我曾有一次不甚打翻茶盏弄脏了龙案,多亏先皇后替我求情我才逃过一劫。”
老人家混浊的眼睛里已经生出了沧桑的波痕,她痛惜先皇后那样的好人不得好报,“后来辽国使臣来宋宣布条件时,我正好在场,我为了报恩,把消息告知先皇后,劝她赶紧离开皇宫,可是皇后娘娘担心给五皇子殿下带来飞祸,硬生生受了这屈辱,一生良善对得起天地良心,先皇后却得了这样的下场。”
老人家抬手擦泪,环玉烧水回来,她端着刚凉下的水碗进屋来,“老人家,那井里飘着一层污秽,我刚去邻居家打了一壶水。”
环玉进来后老人家连忙擦干眼泪,她皮肤蜡黄松弛,即便是刚才伤心地路过,可那些伤心红透不上来。
花雪接过水碗,“我来罢。”环玉连忙去扶老人家,老人家口渴了一天终于喝上了水。
“环玉,你看看屋内有没有米,熬点粥来。”花雪给老人家喂了两碗水,她干涸的嘴唇才堪堪有点气色。
“好,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环玉把茶壶放在一边方便花雪给她喂水。
老人家好受了一些,她对花雪把话说完,“姑娘,你刚才说把珍珠交给你的人最后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