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明亮的夏天。蝉鸣鼓噪,太阳灼热,晒得皮肤发疼,汗水蛰进伤口,地面的石子和砂砾刮得皮肤很痛。
比蝉鸣更令人烦躁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个废物!”
说话的少年一脚踹在小小的白发孩子腰侧,踢得本就蜷起身体的他顺着力道滚了一圈。趴在地上,艰难地喘气。
汗水从额角落下,滴在地面,迅速被高温蒸干。眼前的景象扭曲,把少年的面容都模糊了。
十二三岁的少年似乎是对自己刚刚的举动十分满意,双手叉着腰,在身后狗腿子的附和声中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杂/种就是杂/种。”
“连个术式都没有,家族居然还不把你逐出去?”
“你还以为你是五条家的六眼呢?居然是个白毛,说出去都丢人!”
讥讽的话语落在五岁孩子的心里,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不过是些没本事的废物,也就是在他的身上找点优越感而已。背后估计也有那些看不惯他发色瞳色的老家伙的推动。
白发的孩子咳嗽了一声,将口里腥咸的血沫吐在地上,一手撑着身体,硬扛着浑身的痛坐起来,一双蓝色的眼睛里都是轻蔑。
那孩子本来刚刚还在笑着,察觉到他的眼神,像是骤然被扔进了冰水之中,竟然下意识微微后退了一步,等脱离这刺骨的寒冷,他忽然发现——
——他在发抖。
他在发抖?哈?凭什么?就凭面前这个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废物的眼神?
恐惧退去,涌上的是更加炽烈的愤怒,几乎烧的他眼睛都要红起来。
每一次,每一次!他每一次殴打这个家伙,都不会有像是身后这些人一样的反应,不会向着他低头。
就好像他骨子里就看不起他,就好像即便没有家族每个人都引以为傲的术式,他也比他们这些人高出一等。
可恶可恶可恶!
少年一个加速,向着孩子的胸口直接踹了过来。
“杂/种杂/种杂/种……!你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接连的痛击之后,他一脚把人掀翻,踩在他的后背,提起他的衣领,低头,声音里带着高亢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来,叫声老大,我就放过你。”
不过片刻的时间,在翻滚的过程中,眼睛里进了沙子。男孩一只眼睛无法睁开,甚至因为这异物涌出了泪来,然而,他睁开的蓝色眼睛,以及脸上的表情,都写满了让少年更加愤怒的情绪。
“滚/开!我才不是杂/种!”
男孩气得死死扣住少年的脚,硬生生把他拉倒在地上,发出了听起来就很疼的巨大声响。
这次,少年没有继续动作。
他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男孩还是松了口气。
然后,他感觉到有阴影覆盖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五岁男孩最深的一次记忆,因为……他的哥哥来了。
……
“我讨厌这个家族。”
……
呼——
青年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呼吸急促,脸上的汗水快速划过脸颊,滚进睡衣领子,一手捂住了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眼睛,心跳如擂鼓。
眼前的一切旋转,片刻之后,再次凝固成了稳定的色块,拥有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那是,他的卧室。
是梦啊。青年长长的出了口气,片刻之后,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他讨厌那个家族。
那个夏天,末尾出现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绝望。
他那能随便就揍趴那些人的哥哥,不是来救他的,而是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用睡衣的领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拧开了浴室的水龙头,屋外的蝉鸣响起。
这是和那个梦里一样令人烦躁的夏天。
而他,也到了哥哥死去的那个年龄。
*
他叫渡边晴,二十四岁,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甜品店。
早上的噩梦带来的烦躁让他无精打采,也没心思去外面张罗‘新店开业’,仗着店中没人盯着,毫无形象地瘫在柜台上。
忽然,迎客铃带来了‘叮铃’的一声和第一位顾客,也带来了他的雀跃。
这可是他的第一位客人!
“……嗯?”,愣住了一秒,渡边晴压下唇边溢出的惊讶,清清嗓子,赶紧把失礼的声音咽回肚子里,挂上平日里他惯用的笑容,“请问需要点什么?”
纯白色冲天的头发,像是颗洋葱一样,眼睛被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缠了起来,又怪又帅。
可惜是个盲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