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鸢在门前辞谢了柳孟梅,寻邻铺卖草绒花的伙计帮忙,把滽哥儿背上楼安置于床榻。
萧蓉抱着猫看长姐替哥哥解衣脱鞋盖褥子,孩童天真不知愁滋味,拿手指刮起粉腮羞他:“一回家就睡觉,懒虫虫。”
又来拽萧鸢的衣角:“哥哥带给我的粽子糖呢?我要吃!”
那伙计名唤江玉振,便笑着拉她的小手:“去我店里串花朵玩可好?”
吴秀宝看萧蓉被哄走,执壶倒了碗糖水走近床沿边,细看萧滽昏睡不醒的样儿,压低声问:“他......没被糟践过罢!”
萧鸢摇摇头:“还得谢你报信及时,正巧着赶上把他救下。”
吴秀宝松口气:“那他怎麽这副昏沉沉的样儿?”
“虔婆说喂他吃了mí • hún药,我让柳少爷路过刘郎中家时请他来一趟。”萧鸢想起生恨:“我把那虔婆拳打了一顿。”
吴秀宝怔怔看她少顷,忽伸一个指头戳她肩膀一下,想大笑又恐吵着床上人,憋起气说:“你这臭名声又添一笔,稍微等样些的爷们都不稀得娶你。”
“谁说我要嫁了!”萧鸢接过糖水舀小匙往滽哥儿嘴边试探,他牙关紧咬喂不进,便自己咕咚咕咚喝了,抹把嘴子道:“等滽哥儿考取功名做了官,蓉姐再嫁个好人家,我就绞发做姑子去。”
吴秀宝啐她一口:“萧先生剃度归入佛门,马大郎沙场丧了命,你又要绞发做姑子,你说,你前辈子是做过甚麽孽!”
萧鸢忽然默了默,楼下怡春院的虔婆在大喊着吴秀宝,她便催促:“你还不快走?当心她用荆条子抽你。”
吴秀宝偏慢腾腾地整理鬓角:“我就等你何时再把这虔婆拳打一顿,恶人还需恶人治!”说笑着下楼去了。
房里复又变得静谧,萧鸢摸摸滽哥儿,不知何时浑身烧烫起来,她去拧了凉帕子搭上他的额头。
心怦怦直往嗓子眼突,瞧她今日遇见了谁,打完胖虔婆不经意一回眸,竟对上他深邃阴鸷的目光。
纵是化成灰也认得,当时她差点腿软走不动路。
前世里她临死时,细看窗外飘荡的大燕子风筝,倾听女人孩子欢乐的笑声,她回顾自己短短的一生,若说最对谁不起,唯有他了。
假如时光倒流,万物重来,但愿她俩背水忘川、再不复相见就是万幸。
朦胧之间,她站在垂花门前,高大魁梧的他被三五衙差拘走,穿一身苍青绣云纹锦袍,衬得脊背宽阔厚实,他忽然回首,眼神狠戾愤怒地看她,他大吼:“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好生等着,但得我归来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没等到他回来,就先死在了一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里。
“你做我的萧娘子好不好?”他背着手俯身问她,话语柔和,面庞满是笑意。
她娇弱的身骨被笼在他褐色的影子里。
她非要偏头看他身后的万丈阳光,不远处也站着个人,同他有相似的眉眼。
“不好!”萧鸢猛得惊跳起来,喘着气下意识望向萧滽,不由微微愣住。
他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很平静地在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