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本就聪慧,被胤祉这么一点醒,在行宫表现得就格外进退得体、行事有据了。
到底是挂念着皇上身子的老臣,孙太医没休养多久,身子恢复了一些以后便启程了。太子派出去催促的人还没出发多久,便遇见了快马加鞭的孙太医一行人。
有了孙太医的加入,给康熙看诊开药的主力自然变成了他,其余太医总算是缓了一口气,不至于像先前那般每日愁得直揪头发。
孙太医医术确实了得,来行宫接手康熙病情后短短数日,康熙的病情便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不少,渐渐有了康复的趋势。
只不过,行宫条件毕竟有限,环境和药材的丰富程度都远比不上京城,孙太医揪着胡子发了好几天愁,最后还是一咬牙上奏跪请御驾回京休养。
太子和胤祉这些时日都不顾康熙劝阻守在其身侧亲自侍疾,对他此次的病多有反复难缠深有了解,见太医院医术最精湛的孙太医都说得回京休养才好,犹豫再三,他们便也一咬牙跪地请康熙回京。
康熙不顾众人反对、极力要求御驾亲征,自然不甘心就这样狼狈地半途而废。
若不是先前病重时垂死的阴影太过浓重,他定是要断然拒绝孙太医的提议的,甚至还要冲两个附议的儿子发火。
且不说虎头蛇尾并非行大事之道,单单论此举对大清军队士气的打击、对整个战局的不利影响,御驾回京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偏偏,康熙已经数度体会过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感觉,拒绝和斥责的话在嘴边滚动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向来气势凛然的脸上爬上了一丝颓然:“……罢了,着令回京。”
在场之人知道以他的性子和身份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跪地满心庆幸地回道:“儿臣/奴才遵旨。”
跟来时的浩浩荡荡不同,御驾回京的阵势就没有那么大了,康熙心情不佳,车马劳顿的一行人气氛更是好不到哪去。
即便是回了京城,内宫和朝堂的氛围也因着康熙的病情和心情十分压抑。
幸好回京之后康熙的病情确实多有好转,没过多久便能坐起批一两个时辰的折子了,孙太医和太子等人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半颗心。
而剩下悬着的半颗心,也在频频传来的捷报中渐渐落了地。
裕亲王大胜噶尔丹的消息传来之时,康熙正在批阅这些时日耽搁的一些折子。
原本他还在为江南又有所谓朱三太子的势力作祟一事大怒,捷报一来,方才的怒气瞬间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泡一般无影无踪,欣然大悦,遽尔起身来回踱步:“好!好!二兄实乃朕之臂膀、大清悍将也!”
乾清宫迅速召集了太子和一众重臣议政,而得知消息的胤祉则只是露出了一个象征性的喜悦笑容,便没了反应。
大捷自然是真的大捷,但此战并没有捉到噶尔丹、甚至没有真正大伤准噶尔部的元气,也是真的。
通晓未来之事的弊端显然就在于此,胤祉很难对这种暂时的大捷产生多少真正的喜悦之情。
三征准噶尔,放在史书上不过寥寥数字,只算是康熙为帝一生的众多功绩之中的其中一个罢了,但放在亲身经历过的现在,却是无数将士殊死拼搏的血泪,是无数家庭失去父亲、丈夫、儿子的可能。
面对这种庞大的牺牲,胤祉自认只是一介凡夫俗子,既无法改变噶尔丹和准噶尔的狼子野心,也无法改变康熙的意愿和大清的利益所向。
以他一个普普通通未开府、未办差的皇阿哥身份,他能做的,只有在康熙和太子面前状若无意地提及火器的重要性。
然而,收效甚微。
同为少年人,太子对火器自然是感兴趣的,但康熙对此不置可否,冷淡的态度也直接影响了太子。
“汗阿玛虽未明说不喜火器,但多次提及大清是马上得来的天下,理应也要在马上守住天下,个中深意不言而喻。”太子有些拿自家倔三弟没辙,无奈劝说道,“三弟你就别琢磨这些小道了,这次出门耽误了不少功课,汗阿玛前儿还说下个休沐日得空要来上书房考教你呢!”
“火器才不是小道呢!红衣大炮的威力太子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鸟枪火统若不是囿于不能连发,杀伤力不知胜弓箭大刀凡几!”胤祉不服气地嘟囔道,“等日后我开始办差了,一定要去工部,好好研究连发火筒,给你们这些不识货的守旧派瞧瞧厉害……”
太子没好气地一巴掌拍上他的脑壳:“还编排起汗阿玛和你二哥来了!要是叫汗阿玛听见,抄书打板子大礼包任君享用信不信?”
大礼包这种说法太子还是从胤祉这儿学去的,这波活学活用噎得胤祉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躬身一个劲儿告饶。
兄弟俩嘻嘻哈哈笑闹了一阵,这一茬便暂时揭过了,只有胤祉自己知道,他所言皆是凭心真话,想去工部也并非虚言。
甭管会不会、搞不搞得出来吧,不苏个穿越三件套出来,哪还配得上称为穿越者呢?玻璃、水泥、火器……强军富国居家行路之必备啊!
胤祉倒没不自量力到以为自己那半吊子真能做出成品来,但靠着自己满脑子的超前见识去工部抛砖引玉顺便当个伯乐还是可以的嘛!工部集齐了全国的能工巧匠,连他先前好不容易寻摸来的黄履庄都在里头,实现他亿个“小”想法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还没摸着工部的影儿就琢磨着要怎么使唤人了,被罪恶的统治阶级无情腐蚀的三爷一脸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