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骄傲地挺了挺胸膛:“那可不是!”
“不是我吹,就您这聪明才智,当代女诸葛哇!要不怎么说是我娘呢,这手段,绝了!”四郎继续接话吹捧,顺带捧了一波自个儿。
刘氏闻言一鞋底就又抽过去了:“你小子怎么这么能呢!你老娘脑袋瓜灵难不成还是沾了你的光?还要不怎么说是你娘,怎么,要是没聪明才智就不够格当你娘啦?”
四郎往后缩了缩身子,讨好地笑道:“哪能啊!我这不就是随口一吹嘛!别抠字眼呀!我夸您厉害呢!”
刘氏决定放弃这次谈话,显而易见,有四郎这个善于插科打诨的在,她是没法好好跟慧娘聊天的。
“你爹去你大伯家干啥?”
“哦,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刚刚爹让我给您带个话来着,我差点忘了。”四郎突然想起了他回家还是有重任在身的。
“啥话?”
“这就要从上回我送彭表舅回家那次说起了。”四郎轻咳一声,摆出一副要讲古的样子。
慧娘闻言来了点精神,靠在椅背上也摆出了要听故事的架势。
刘氏则无情地打断了这对小夫妻的默契:“我问你你爹让你带啥话,你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干啥。”
四郎已到嘴边的一长串故事被她这么一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去,心里暗暗埋怨娘简直莫得感情莫得好奇心,嘴上还要巴巴地说道:“娘你别急呀,这不马上就说了嘛!”
刘氏完全无愧于四郎心里的埋怨,直接了当地道:“说。”
四郎:“……爹说问问你要不要回娘家村里看看刘二。”
“刘二?看他干啥?”刘氏疑惑地问道。
四郎嘴角扬起,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瞥向刘氏,像是在说:这不还是要让我解释?
刘氏眼风一扫:说是不说?
四郎瞬间便失去了威风,麻利地将原委和盘托出。
事情还得从慧娘感染了风寒发高热的那天说起。
那日,四郎送了来问诊的彭亮表舅回家,返程的路上被突然蹿出来的刘二吓了一大跳,还摔了一跤。四郎本就不耐烦应付刘二,现下还被他连累得受伤,因着嫌晦气得很,问都没问刘二大冬天的待路边阴沟干啥,只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让他没事赶紧回家,便直接驾车走人了。
四郎回来以后也没当回事,只以为刘二是出来有事累了在路边歇歇,或者干脆就是摔了一跤跌进阴沟里了也是有的。
可宋家大伯带来的消息证明,这事可不是这么简单。
刘二是刘氏姑表兄的儿子,刘氏这个姑姑就嫁在隔壁村,也是一户姓刘的人家,且与宋家大伯母还是实在亲戚,故而这回消息先传到了宋大伯那处。
刘氏那姑表哥名唤刘家旺,为人最是爽快胆大,身手利索本领也大,乡亲们说起他都是要竖大拇指的。偏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得了刘二这么个窝囊儿子,且不说旁人笑不笑话,单就刘家旺本人来说,他自己都瞧不上,故而他总是想寻机操练操练这个立不起来的儿子。
这不,秋猎便是刘家旺认为的好时机了。
他力排众议,硬拎着刘二便跟着众人上了山。本想趁机练练儿子的胆子,没成想一下子用力过猛,把窝囊废刺激成了傻大胆,非但敢私自在夜里往熊岭去,回来后被教训了一顿之后还敢离家出走了。
没错,四郎那日遇到的刘二并不是什么累了歇歇或者不小心摔了一跤,而是被施了家法之后离家出走。
本来呢,若换个旁人,这么大个人了,便是当真离家出走了也没什么,左右走不远,也会知道没银钱该往亲戚家去投奔。可刘二这人之所以被四郎兄弟这般嫌弃,自然是有缘由的,他这人还就真跟旁人不一样。
他离家出走是真的“净身出户”,啥也没带,就穿了一身厚衣裳,银钱吃食一样没备,口袋比脸还干净。
他也没个计划,只想着避开自家人的行动路线就行,没有目的地,既不是投奔亲戚也不是投奔朋友,惹得发现他不见了的老刘家人往亲戚朋友家找了一通也没找着。
要四郎说,刘二不往亲戚家去怕是知道亲戚家皆不会收容他,只会遣人去叫他家人;而不去投奔朋友,怕是根本没啥兄弟朋友吧!
四郎把这个猜测一说出口,刘氏便笑骂道:“就你促狭!”
慧娘也抿嘴偷笑。
四郎不以为意地咧嘴笑道:“本来就是,就刘二那窝囊样子,正经儿郎哪个瞧得上他?那些混混怕是喜欢这样的,好欺负,偏生刘二胆小,恐怕也是不敢跟他们混在一处的。”
“家旺表舅带着族人找了两三天才找着人,原是晃悠着往山里去了,幸好不敢往深山里去,才留了一条小命在。”
刘氏皱眉:“那是伤着了?”不然宋父怎么问要不要去看望呢?
四郎点头:“在雪地里待了两三天,便是没有别的毛病,冻也能冻伤他那细皮嫩肉的。单要是冻伤了倒也还好,不至于要亲戚去探望。听说是掉一个废弃的套子里去了,摔折了腿,胳膊也伤着了,这几天还一直发着高热,喝了药也没见好转,怕是不大好了,才送信到各家亲戚的。”
一旁安静听着的慧娘惊道:“不大好了?!”
刘氏更是激动:“年纪轻轻的,怎么就……”
四郎劝慰道:“诶你们别急呀,我话还没说完呢!初时是给了信儿,说怕是不大好,可后头又说,现下已经退了热,只不过人依旧是昏迷不醒,待醒了好生养养,应就无碍了。”
这下连慧娘都嗔怪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还带这么大喘气的,吓死我们了。”
暴脾气上头的刘氏却什么话都没说。
默默抄起手里刚纳好的鞋底就是一个狠手。
四郎不敢躲,毕竟是自己嘴欠来了个大喘气,只好闷声受了,让刘氏把这口气给出了,省得自己后头还要被清算。
他讨好地笑笑:“怪我怪我,是我没说清楚。娘您打几下出出气,甭气坏了自个儿。不过您还是得赶紧拿个主意,咱家去还是不去?要是去的话啥时候去?又带些什么?这都得您做主呢!”所以您忙着呢,别花这功夫来揍我了。
刘氏没好气地道:“当然得去!虽说关系远了些,但到底都是亲戚,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怎么能不去?既是去看望病人,自然没有下午去的道理,今儿天色也不早了,就算去也来不及,就定明天去好了。”
慧娘扯扯四郎的衣袖,低声问道:“为什么看望病人不能下午去啊?”
四郎小声回答道:“我们这就有这么个规矩,我也不知道为啥。”
正在琢磨带些什么东西随礼的刘氏耳尖,听见了小俩口之间的对话,朗声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就说你能知道个啥?”
四郎摸摸鼻子:“你们又没跟我说过……”
“我们说也要你能坐得住听啊!慧娘,来,坐娘这边来,甭跟臭小子坐一块。”刘氏招招手,作势要分开小夫妻。
慧娘为难地看向四郎,她想跟四郎坐一块,又不想违背婆婆的话,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四郎这个为人相公的就挺身而出了:“娘,说我就说我,你叫慧娘不跟我坐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带这样惩罚的呢!老话不是说,坏人姻缘是要遭牛踢的呢!”
“我怕慧娘和孩子沾染了你的蠢笨气息。”刘氏一丁点面子都不给儿子留,直截了当地说道。
四郎一愣,竟不知该先指责刘氏“棒打鸳鸯”还是该先抱怨刘氏又骂自己的好。
慧娘忍笑娇声道:“娘,我娘家那边没有这种习俗,不如您给我说道说道?”
刘氏眼见慧娘这态度应是不会坐过来了,既欣喜于小夫妻感情好,又有些发酸——说好的都听娘的呢?怎生相公回来了就没她这个当娘的位置了?
她轻哼一声,才解释道:“老辈人都说,上午天地间阳气最重,过完午时,天地阴气、邪气便慢慢滋生了。若是正常人,自是不会受这虚无之气的影响,可病人不同。生病之人最是体虚,旁人去探病是从外到内室,身上定会沾染几分气,上午去带的是阳气,自是无碍;可下午去带的便有阴气、邪气甚至秽气,就会冲撞了病人了。”
慧娘听罢恍然大悟,点头笑道:“那确是不能下午去了。探病本是好意,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还是娘懂得多,娘可真厉害!”
刘氏教儿媳妇这一番直白的吹捧,心里暗暗乐得恨不得眉开眼笑,面上却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淡定模样。
四郎也跟着吹捧:“那可不是,咱娘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聪明能干人儿!”
推门进来的宋父也附和:“嗯,四郎这回终于说了个大实话,你娘是特别厉害特别好!”
刘氏嗔怪地乜斜着眼:“孩子们瞎吹也就罢了,你跟着凑啥热闹呀!你去大哥家聊啥了费这么久?赶紧过来烤烤火,这大冷天的,一个两个都往雪地里钻,也不嫌外头冷得慌。”
宋父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憨厚地笑道:“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哪里瞎吹凑热闹了!我媳妇儿可不就是特别厉害特别好嘛!”
见刘氏面色羞窘,他这才见好就收,接着答道:“大哥找我商量年后的事呢,也说了说家旺表兄家二小子的事。也就在路上受了些冻,进了他家门也点了炭盆的,不会冻着。”
“年后什么事?表兄家那事我方才已经跟四郎商议好了,明儿就去探望探望,我们两个老的去就行,四郎在家照顾着慧娘。”
四郎:……这事,有商议过?不都是您一个人拍板的嘛!
不过他确实也不想去,刘氏这样的安排正好如了他的意:且不说慧娘身怀有孕他不放心让她一人在家,说老实话,以四郎的性子,他也不稀得去看望那个不着四六的刘二。要他说,既然没有大事了,去看他作甚呢,没得浪费时间,而且这么多亲戚朋友都去探望,说不准还会让刘二觉得离家出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坏事呢!万一以后还不吸取教训往外瞎跑,那罪过可就大了。
当然,四郎没敢把这话往外说,不然肯定是要被爹娘捶的,哪有这样不盼着人好的!
宋父不知四郎心里的想法,听刘氏说商议好了,便权当他们是商量过才定下了,点了点头:“行,这事你们说好了就行。”
说罢犹豫了片刻,宋父又接着说道:“大哥说,年后镖局招人,他家的三小子决定去试试,问咱家四郎去不去。”
刘氏脸色顿时一僵,四郎眸中却染上了几分兴奋之色,转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偷偷觑了几眼刘氏,眸光又暗淡了下去。
宋父见刘氏脸色不好,声音便弱了下去,但还是坚持说完了:“我琢磨着这事还是得回家商量商量,就没把话说死,跟大哥那头回的是现在也说不好,年后的事现下也不着急定下来,年后再说。大哥也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