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凫春比大伙儿想象的要硬气,梗着脖子道:“秦少侠,寻微妹妹是我的未婚妻,我说什么也不会退婚的。”
谢寻微潸然泪下,掖着眼角道:“秦大哥,算了吧。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舅母养我长大,我嫁予表哥报恩,也是应当的。”她说着,又簌簌落下泪来。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嘴上说全凭长辈安排,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受喻家胁迫。怪只怪她谢寻微内无父母倚靠,外无师长撑腰。喻家夫人又是个厉害人物,她寄人篱下,岂有不乖乖听命的道理?
若他百里决明在世,就算徒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又焉能落得如此境地?
百里决明气得眼前发黑,连连点头,“好、好,不退是吧?”
他忽然出手,掐住喻凫春的后脖颈子,将人拖到木板前面,把喻凫春整个脑袋塞进方才那女鬼撞出来的洞里。喻凫春吓呆了,回过神的时候,脑袋已经露在了外头。昏黑的夜色下,迷雾朦朦,守门的僵尸倒了一地,尸骸残破,黑血凝结在阶上。他打着摆子,慢吞吞地转过眼,隐隐约约看见远处街角一个红紼般的鬼影。那女鬼刚走到路口,似乎听见动静,停下了虚浮的脚步。
喻凫春简直要疯了,两手抵着门,脑袋使劲往回缩,“让我回去,我要回去!”
里头所有人吓了一大跳,纷纷上前来阻拦。奈何百里决明的手跟铁钳似的,怎么掰也掰不开。
喻听秋横剑在百里决明颈侧,低声怒喝:“秦秋明,再不放手,我杀了你!”
谢寻微也拉着百里决明的手臂,哀哀地喊他:“秦大哥,你放了表哥吧!”
百里决明充耳不闻,兀自冷笑,“姓喻的,你老娘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么?无非是想让你这样毫无天赋的废物,靠那种下三滥的法子,踩着寻微的血肉一日千里,荣登道途。老子告诉你们,但凡我还能睁眼,就绝不可能让你们碰她一根手指头!”
夜风凄寒,街口女鬼一寸寸缓慢地转身,喻凫春似乎能看见她苍白可怖的侧脸。
“我不会那么干的!让我回去!”喻凫春涕泪糊了满脸,全身颤抖。
“你不干,你老娘也会逼你干!再问你最后一次,退不退婚?”百里决明恶狠狠的声音响在身后。
“退,我退!”喻凫春哭着道。
女鬼完全转过了身,黑黝黝的长发遮住脸庞。与此同时,喻凫春被拉回了客店,跌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大伙儿围着喻凫春,又惊又惧。秦秋明简直是个疯子,他方才若晚一刻收手,只怕喻凫春的脑袋就留外边儿了!
反看那男人,已经自顾自坐回了柜台,一条长腿垂着,一条腿搭在台面上。他大老爷似的朝谢寻微勾勾手指,“给爷过来,杵那儿干嘛?”
谢寻微轻声应了,乖乖坐在百里决明腿边,活脱脱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狗男女。”喻听秋咬牙切齿。
好好一个媳妇儿就这么飞了。喻凫春伏在喻听秋肩头,呜呜哭了起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大家早早就起了。推开门板,阶下全是倒伏的僵尸。百里决明皱着眉头翻了两具尸体,看他们身上的伤痕。都是锋利的指甲抓出来的,瞧尸身破损的程度,那女鬼的爪子能赶上一匹狼了。并未用术法,那女鬼的道行至多不过一两年,兴许神智都不清醒。新死的魂魄大多记忆不全,要么痴呆要么癫狂,有了道行方能清醒过来。纵是百里决明自己,都不大记得清刚死之时的光景了。
可这便怪了,若无修为,平常人化的恶鬼至少要十年才能结鬼域,这女鬼怎么做到的?
“你们看,这是什么?”袁大喊道。
大家扭过头,只见他手中拿了封红彤彤的玩意儿。
“好像是请柬,”袁二接过看了看,“呃,‘时维庚子之年,适逢廿九之期,鸳鸯誓盟,鸾凤偕飞。昌期此日,稽望嘉临。’”
“庚子年是两年前,这娘子死了不过两年有余。”谢寻微蹙眉沉吟。
百里决明瞥了她一眼,看来他这蠢徒弟也发现怪异之处了。
“昨日怎么不见这帖子,哪里冒出来的?”姜先插嘴问。
“是啊。”袁大也摸不着头脑。
“该不会是……”喻凫春结结巴巴道,“女鬼发的吧?我昨日看见她穿红衣裳,莫非是个新妇。”
百里决明扬扬下巴,“喏,你们看。”
所有人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出去,只见每家每户的阶下都放了婚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