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笳把他们两个拉入门槛,道:“那东西快来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百里决明问。
“不知道,没见过正脸,好像是个老女人。”白笳说,“这是第一重光,等第三重光过后她就会来。只有有六臂童子神像的屋子是安全的,女鬼不会去那里。”
穆知深证实了他的说法,百里决明来之前他遭遇过一次红光。老女人出现在他这一层,在他的门口立了许久,但是并没有进来。现在回忆起那时的场面,手心仍会发凉。或许是因为光线扭曲,明暗不定,女鬼投在门纱上的影子十分畸形,个头甚高,手脚都长,特别是脖子,比一般人长一倍。她就站在门口,拨拉着门环。他那时候藏在橱子里,按着刀,准备决一死战。
女鬼最终没有进门,她去了下一间屋子。他安全度过红光,四处寻觅出路,就在刚刚听见楼下有人敲墙。那时他正好靠着墙打坐,白笳一开始敲墙他就听见了。先是沉闷的三下,后来又是三下,静了一会儿,又来三下,再一下。他猜测是楼下两侧有人,互相回应。他想要想办法潜下楼看是谁敲墙,忽然他又听见砰砰三下响,近在咫尺,就响在耳边。最后三下非常凶狠,好像有人在他的隔壁发狠用力锤墙。
“最后那三下不是我们敲的。”百里决明说。
“我知道,”穆知深说,“我查看过,隔壁没有人,所以我下来了。”
百里决明纳罕道:“难不成裴真还能在墙里行走?”
“裴真?”穆知深皱眉。
“他和我一起来的,现在在画里。我们敲墙,他在里面回应。”百里决明侧过身,将壁画上的青衣人让给他看。
他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两人沉默对望了一瞬,百里决明瞪大眼道:“是那鬼娃。”
他豁地起身,要上楼去寻那鬼娃娃。
白笳拉住他,“走马廊不安全!那个老女人就要出现了,她会出现在有十一面天女神像的地方!”
三人同时抬头,屋子尽头那张油腻腻的方桌上,十一面天女神像张牙舞爪地蹲踞在红帘后面。
“这么多屋子都有这尊神像,她会出现在哪里?”百里决明问。
“大概随便挑一个地方吧。”白笳说。
“会是我们这儿么?”穆知深说。
白笳斩钉截铁地说:“总而言之,我们必须趁第三重光还没出现,换个屋待。”
“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百里决明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怀疑。
白笳耸耸肩,“问我老板咯,都是他告诉我的。”
现在不是计较这厮身份的时候,百里决明迅速冷静下来,白笳的建议有道理。那红光中的鬼不知是何来历,不清楚对方实力,总归是个凶猛的恶鬼,百里决明不能轻易动用术法,胜算很小。
“你们去吧,”他神色沉重,重新蹲下来,“裴真还没出来,我不能走。万一红光消失,屋子再次错位,要想回来就难了。”
“我也留下来。”穆知深说。
“……”白笳气得牙疼,“你们这是玩命!”
穆知深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六臂童子神像,“我将神像带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用。”
“死马当活马医,不管了,试试再说。”百里决明说。
他刚说完,门外第三重红光乍然出现,鲜血一般泼了满门满窗,四下里一片鲜红。百里决明告诉他们屏息静气,把自己假装成一个死物。没有气息,鬼域就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鬼楼一片寂静,似乎连雨声都小了许多,变成一种类似于絮絮低语的声音。他们一同屏息静气,三人仿佛三个死物。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门纱之后蓦然出现一个瘦高的黑影。影子非常扭曲,它的腿快有百里决明人那么高,两只手也极长,垂到膝上。看不见头,被门楣挡住了。它几乎是一瞬间出现的,百里决明反应极快,瞬间掐灭火折子,三个人肩并肩贴着壁画,屏住呼吸。
神像没用,看来女鬼认的是屋子而不是神像。绝对的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窗牖那儿红色发亮的窗纸,正正方方,豆腐块似的。百里决明听见木板门吱呀一声响,像钢锯在耳边拉。门开了,可是没有听见脚步声,一切都沉在死寂里,无声无息。没人敢动,也没人敢说话,三个人紧紧贴着壁画,谢岑关的尸体靠在百里决明脚边。这时候突然有些羡慕裴真,他们恨不得缩进壁画里去。
百里决明本不应该害怕,实在是很丢面子。他也是鬼,鬼怕鬼,说出去让人笑话。可是心里的恐惧如同霜毛一样拼命滋长,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心底叫嚣:“快逃。”为什么要逃,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死一次,大不了把这具肉身也烧成焦骨,他从来无所畏惧。然而那恐惧无比真实,像乌云一样罩住了他,将他浑身上下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