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洞穿莲心的刹那间,它停滞了。
袁伯卿皱起眉。
怪物的利爪挡住了金箭,火焰在金箭上烧灼,箭头洞穿百里决明的手掌。他停止了奔跑,将那支箭拔出来。粘腻的黑血喷出伤口,可他没有皱眉,虽然即使他皱了眉别人也无法辨别。怪物站在原地,好像在端详那支箭,奇重无比的金箭在他手里摆弄,如同一个小玩具。他看起来很好奇这支突破他领域的箭,甚至用牙咬了咬箭头。
袁伯卿眯起眼,冷笑了一声,他着实没想到,百里决明竟然可以接下这支重箭。他以为金箭起码会让百里决明重伤,然而他更没想到的是,百里决明掷出了那支箭。下一刻,袁伯卿感到烈风如刀一样割过他的耳畔,金箭箭头没入他身后的柱子,箭身和箭羽还在颤抖。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寒意缓慢地袭上后颈。
百里决明把金箭掷回来了,还差点杀了他!
百里决明长嘶一声,那声音尖利而高亢,烈焰澎湃如潮,随声而舞。高涨的火舌舔舐被黑烟笼罩的天空,摇曳生姿,比红莲更加妖娆。
这家伙在嘲笑他,袁伯卿目眦欲裂,这畜生一定在嘲笑他!
怪物忽然闪现,火刃改变方向,朝角楼这边而来。所有人猛然间意识到,在这场捕猎中,猎物从来都不是百里决明,而是他们。长老和弟子拉着袁伯卿,颤声道:“主君,快,我们快去天枢宫!”
袁伯卿冷声下令:“去库房,把所有金箭取出来,给所有袁家弟子换上!”
谢寻微回到地面,数个恶煞闪现在他身边。所有恶煞都换了肉身,还有的烧焦了半个脑袋。其实他们肉身换了不止一轮了,百里决明的火焰太猛,没有鬼怪能招架住,幸好今天天都山的死人多,随地一捡就有一具肉身。
初一禀告:“郎君,截不住。他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追不上。”
“现在师尊朝哪个方向去?”谢寻微问。
“方才袁伯卿激怒了他,他朝东面角楼去了。”
师尊失去心智,一昧横冲直撞。若能引师尊离开天都山还好,他自能慢慢想辙把渡厄针钉入师尊的关窍。可如今师尊闷头只往袁氏的罗网里冲,事情变得十分棘手。倘若入了宗门大彀,对方人数众多,封印一旦启动,便是谢寻微也回天乏术。
谢寻微眉关紧锁,摩挲手上的扳指,“袁伯卿一定要布阵封印师尊,山林着火,不可能在山中布阵。阵法一定在宗门,只有天枢宫前有足够的空地。”他锁住眉关,“号令所有恶煞,前往天枢宫破坏阵法。”
“是!”
“喂,谢寻微,”喻听秋用剑柄挠挠鬓角,“我们俩干些什么?”
谢寻微回眸看他们,穆知深断了手,喻听秋伤了经脉,两个人都狼狈得像乞丐。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逃跑吧,尽你们最快的速度,离开天都山的范围,尤其不要靠近宗门。”
“为什么?”喻听秋皱眉。
“宗门人多势众,师尊若是被困,你们猜他会做什么?”谢寻微淡淡地问。
八年前的焦土和废墟历历在目,穆知深低声回答:“他会释放洗业金火。”
洗业金火……喻听秋记起来了,从小到大,所有人不厌其烦津津乐道的就是八年前那场战役。仙门百家第一次见到抱尘山洗业金火的威力,无比霸道蛮横的术法,剥夺所有人的生命,包括施术者自己。他们说这是从地狱里召出的业火,涤荡世间的一切。
喻听秋看谢寻微并不准备和他们一起逃跑,她皱了眉,问:“那你去哪儿?”
谢寻微的目光很平静,“师尊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话说完,他决绝地转身,朝天枢宫进发。
人生能有多少个八年?他已经没有更多时光去等待,去忍耐。如果这几个月的重逢只是神明赠予他的小小饴糖,那么他愿意和这些糖一起融化。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不会再逃跑。
师尊,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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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鬼入辕门!”
“报,鬼入朝天街!”
“报,鬼入南学舍!”
斥候子弟话音刚落,许多头破血流的外姓子弟冲破天枢门,高声嘶吼:“鬼来了!!”
他们的身后,燃烧的鬼怪怒号着撞破房舍和影壁。这简直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那双灯笼般的猩红双目仿佛浸了血,没有人敢直面他的锋芒。怪物大口一张,几个弟子滚入他钢钉般的尖齿,血流成河。更多人被火焰席卷,天枢宫前四下都是着火奔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