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快想办法离开这里吧。”穆知深低头整理自己的包袱,低声道,“我们在此分道扬镳,祝你们好运。”
他转身要走,往甬道深处去。黑衣黑发的男人,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融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喻听秋觉得他能和谢寻微做朋友是因为他们两人都喜欢找死,哪里容易死专往哪里去。她举起祖宗剑,狠狠敲在他颈间。
穆知深的背影滞住了,缓缓回过身,冷冷地看着她。
四下沉默,十分尴尬。喻听秋纳罕道:“你铁打的?这么敲都不晕,要不再让我敲一回?”
男人没吭声,身子慢慢矮了下去,最后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喻听秋踢了踢他的身子,“老娘要和你谈情说爱,岂有让你跑的道理?”她招招手,把初三叫过来,“你负责背他。”
“……”初三问,“二娘子方才说有法子?”
“有啊。”喻听秋猛然出拳,一拳砸在血泥脱尽,黑石裸露的墙壁上。石块骨碌碌掉落,尘灰四起。没人能想到这女娃的力气这般大,鬼侍们面面相觑,倘若不用术法,饶是他们这帮鬼侍也没法子一拳把三尺厚的石壁击碎。方才喻听秋用的是蛮力,这力气得是有多大?
待烟尘散尽,风灯的光徐徐穿透黑暗,一个狭窄的木制地道落入他们眼中。喻听秋率先爬进去,道:“方法简单得很,我们不走鬼母留的路,走我们自己的路。”
初三无话可说,背着穆知深爬进地道。这地方被血泥侵蚀得不多,灰尘遍地,还有厚如羽毛的蜘蛛网。最后一个鬼侍把洞口的石头垒回去,免得被鬼母发现他们的行踪。喻听秋打头在前面膝行前进,这地方大约是哪座小楼的地板下面,高门大户经常修筑这种工事,把地板下面凿空,专门用来藏金子银两什么的。
四周一片寂静,这里不是人间,不需要伪装成生人,包括初三在内的三个鬼侍都不再模仿活人呼吸。于是这地方又更静了,只能听见他们膝盖按压木板的吱嘎吱嘎声。爬了许久都没爬出去,一个人独自在这狭窄的底楼爬就已经够憋屈的了,初三还得背着穆知深,实在有些受不住。刚想问话,才出了一个声儿,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过来,紧紧捂住他的嘴。
“停!”是喻听秋的声音。
鬼侍们应声而止,紧接着风灯也熄了,四下里沉入铁一样沉重的黑暗。
明明所有人都停了,爬行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吱嘎——吱嘎——吱嘎——”
初三眸子紧缩,脊背飕飕冒起凉气儿,左右环顾,试图辨别那声音的来处。黑暗里,还有个人在爬么?
“在上面。”喻听秋低声道。
她刚说完,头顶忽然掉下簌簌尘灰,扑扑罩满头顶,雪花片似的。
“吱嘎——吱嘎——”
不是爬行的声音,而是脚步声。一步一步,节奏缓慢,由远及近。寂静里只剩下这脚步声,仿佛阴森森地踏在他们竖起的毛发末梢。所有人不约而同仰起了头,一道扭曲的影子透过木板的缝隙掠过他们的脸庞。有人从他们脑袋上面经过,就在他们头顶。
第84章追昔(一)
百里决明举起掌心焰,侧目观察师吾念的反应。干儿戴着面具,着实不好判断,看嘴角的弧度,应该是挺开心的。百里决明很欣慰,幸好干儿子不是个断袖,否则他真得去道观里升坛做法改改运势。
沿着地道往里走,这里头竟没有丝毫血泥侵蚀的迹象。火焰贴近石壁,细密繁复的雷符纹路流光溢彩,隐隐有电光乍现。环顾四周,这上下左右四壁都刻满了雷符。家族徽识有辟邪的作用,大量叠加的雷符起到了阵法的功效,故而那帮血泥不敢入侵这里。
看来这里是穆家堡唯一安全的地方了,继续往里走,前方豁然开朗,一处圆形殿宇落入眼中,十二根合抱粗的巨石立柱矗立其间,许多大理石棺围绕着中央硕大的青色雷符呈圆形摆列成阵。许多长明灯搁在地上、石棺上,金色的符咒围绕灯火转动,确保它们百年不熄灭。殿宇左右各有一个圆形的梢间和次间,隔着门望进去,里头也摆了好些石棺。
“想必这里就是穆氏的祖宗寝殿了,”师吾念负手眺望那些棺材,“穆氏的术法是雷法,素来崇尚滚雷圆纹,他们的地堡大约是个象征天雷的大圆吧。”
百里决明叩了叩中心殿的石棺,一看年头就非常久了,花纹都有些黯淡了。
师吾念低眸审视,“这里长眠的大概是南迁之前的祖先,几百年前北方被无数鬼域占领,穆氏南渡,最先渡的便是祖先遗骨。你看,他们石棺上的滚雷纹与其他地方的略有不同,近年来穆氏崇尚勤俭,连家族符徽也简单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