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夫人怔怔望着他,“你对阿秋做了什么?”
“你猜啊,”谢寻微温柔微笑,“猜猜她的头颅现在下落何方?”
喻凫春呆呆的,失了魂似地问:“寻微,你在说什么啊?阿秋怎么了?”他颤抖着嘴唇,满脸不可置信,“你可以骗我们,你可以恨我们,你怎么能害阿秋呢?寻微,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谢寻微漠然道:“我原本就是这个模样,是你们都看错了我。”
姜问难抚须慨叹:“冤冤相报何时了?喻夫人,二娘子遭难,你也摆不脱干系。当年你伙同袁家开辟寒山道场,谢寻微沦为仙门共妻,他如今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罢了,他犯下大错,扭他上宗门择日再审,今日大家还是散了吧。”
“杀了他!”喻夫人目眦欲裂,抚胸长哭,“这个肮脏的畜生!我早该知道你不是善茬,竟被你骗得团团转,亲手养一个禽兽养了八年。谢寻微,我知你恨我,早在寒山道场你就恨苦了我。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但凡有点儿骨气,沦为仙门共妻的时候你就该自尽!你活着是丢你谢家的脸,丢你师尊的脸。阿春,拔剑,杀了这个畜生!”
喻凫春木偶一般,呆着没动。
喻夫人怒不可遏,“废物。喻家儿郎,听令,万剑齐发,斩了这个畜生!”
喻家子弟拔剑出鞘,凛冽的寒光徘徊于檐下。空气一寸寸变冷,仿佛有凄霜苦雪无声地凝结。所有剑光腾空而起,银燕一般掠过长空。忍冬树被剑风扫过,花蕊纷飞如雨。鬼侍们呼喊着“郎君”,要上前挡剑,立刻被其余仙门子弟拿下。终究是寡不敌众,没有人能帮助那个孤零零立在阶下的青年。
谢寻微一动不动,轻轻闭上眼。一滴泪断了线的银珠似的,晶莹地滚落他白皙的脸颊。
寒光近了,剑锋划破他的衣袂。周身一片苍白,剑气接近他的胸口,仿佛冰雪当胸。
寂静。
他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连各家主君的呼吸声都消失了。他睁开眼,粲然天光下,所有剑都落在了地上,横七竖八相互枕藉。喻家子弟、各家主君都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个个瞠目结舌,呆如木鸡。他微微扭过脸,看见一道剑锋当着他的胸口,一只手握住了它,鲜血漫过指缝,流进剑刃的血槽,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缓缓抬头,望见师尊炭火般明亮的双眸。
百里决明深红色的身影恍若一簇焰火,狠狠烙进所有人的眼眸。
满腹委屈涌上心头,连日来的等待和绝望层层积攒,谢寻微再也支持不住,刹那间泪如泉涌。仿佛是做梦,他竟有点不敢相信。一面流泪,一面试探性地戳了戳百里决明的胸膛。手指戳到了实处,是真的,不是梦。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失了家的猫儿狗儿,终于找到回家的路。他抱住百里决明,伏在他肩头,哭得止不住。
他听见师尊深深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再哭人家要笑话你了。”百里决明哼哼道,“你有什么好哭的,你都赢了,把我逼出来了。”
给他办丧事,亏这小子想得出来。这小子一定赌他没走远,没错,赌对了,他根本没走。本想等百里小叽给谢寻微植完莲心,确定谢寻微病好了,他再走。他已经知道如何超度阿母,也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没成想这小子闹出这番动静来,把仙门百家都引到浔州,历数自己的罪状,甭管真假全部往自己脑袋上扣。他所求就是仙门震怒,当场诛杀他,百里决明若在附近,一定会现身。
百里决明心里头还气着他,气他满嘴谎话,气他把自己当傻子耍。
可谁让百里决明心软,百里决明恨自己心软,他总不能眼睁睁看这个不要命的家伙横尸他的灵堂。
到时候送殡送的不是百里决明,而是谢寻微。
谢寻微还是哭,百里决明的肩膀湿了一大片。百里决明推他,他紧紧抱着百里决明的腰,推不动。
百里决明硬梆梆地说:“……放手。”
谢寻微泪如雨下,“不放。”
“放手。”
“不放。”
百里决明:“……”
罢了。
百里决明掉过头,抬起血淋淋的手,指着面色苍白的喻夫人。他问:“喂,死老太婆,我刚刚没有听懂,你说的‘仙门共妻’是什么意思?哪个‘共’,哪个‘妻’?”
第133章千万恨(二)
怪道百里决明不发难,原来是没听懂那两个字儿。这厮六岁就死了,读的书实在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