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毕竟不是他们亲生的。
左胜峰生病,他们可以大半夜抱着左胜峰跑医院,而他生病,每次都能收获一颗常备药。
左胜峰生日,他们可以邀请所有亲朋好友大张旗鼓的庆祝,而他的生日,通常只有一个小小的六寸蛋糕。
左胜峰读书,他们可以特意买辆车每天接送,而他从来都是走路,甚至下雨都没人会来送伞。
他一直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已经长大,而左胜峰还小,他们差了五岁。但事实却不停提醒他,他们终究不同。
再大些后,他和他们那的重点高中以一分之差错过,为这事他躲在被子里哭了许久,最终还是遗憾妥协。
左胜峰不愿读书,成绩一直差,他初升高的时候和那学校差了不止二十分。
他们却整个暑假都在到处走动托关系,花了快十万硬是把左胜峰送了进去,并且为此大摆酒席。
进了新学校,左胜峰并没收敛,他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他在学校和人打架,甚至还和老师作对,为此学校三番四次请家长。
面对这样的事,他们并不觉得这是左胜峰的错,他们甚至反过来责骂学校和老师,他们费尽力气把左胜峰送进那所学校就是为了让左胜峰学好,进了那学校之后左胜峰成绩却反而下降。
而且他们认知当中的左胜峰,从来不是个坏孩子。
面对偏执的两人,李卓风试着和两人沟通,换来的却是两人的责骂和愤怒。
他们甚至反过来质问他这个当哥哥的为什么不在课余时间帮左胜峰补课,不多为左胜峰想想,反而还尽帮外人说自己弟弟坏话,问他是不是就是看不得左胜峰好。
那次,他们说了很多。
他们说他们对他不错,说他们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们又说他该知足,说他不懂得感恩。
他的亲妈甚至找他单独谈话,跟他说他应该满足,她把他从他自己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带了出来,让他过上了他本来根本不可能过上的好日子,他应该知足,而不是嫉妒。
听着那些话语,李卓风再次清楚的认识到,他始终不属于那个家。那天夜里他哭了整夜。
真正的爆发,是在他高三毕业那年。
他考上了一个不算好,但也不算差的大学,他拿着通知书回家时,等待他的却并不是一声敷衍的道贺,而是热情地簇拥。
他一开始不明白,甚至觉得受宠若惊,直到夜里庆祝完后他们提起左胜峰的事,左胜峰酒驾撞了人,人现在还在急救室里,对方报了警。
听着两人的话,看着两人那可怜兮兮哭红的眼,李卓风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泼下,让他整个人如置冰窖。
他没有答应替左胜峰承担下那场酒驾事故,理所当然的,整个家进入了极冬的气氛,他成了不可饶恕的罪人。
那个暑假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
开学时,他理所当然的没有拿到学费,那时候的他出奇的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
他去找了他十多年都未曾见过的亲生父亲,厚着脸皮问早他已经记不清脸的那男人要了学费。
从那个家离开时,他带走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他入学之后换了手机号,他恶狠狠地下定决心不再和他们联系。
刚入学的那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会想象如果他们找来如果他们闹,他要怎么和他们划清关系,然而事实是他们根本就不曾来过。
他们大概反而觉得轻松。
认识到这点的时候,李卓风松了口气,然后是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山崩地裂般剧烈的难过。
整个大学李卓风都过得很轻松,虽然很忙碌,他必须兼两份职才能凑齐下个学期的学费,忙到他根本没时间和身边的人相处,但对他来说那段时间他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毕业时,他满怀憧憬,然而现实却再次把他拉入无底深渊。
不能再继续住在学校宿舍,吃不到学校味道差却廉价的饭菜,再加上整个大学几乎就没处下一个朋友,租房找工作一系列事情再次让他见识到现实的残酷。
最糟糕的时,他将近一个星期兜里没有一分钱,每天只能喝自来水,不然就跑回学校蹭免费的汤喝……
然而最为残酷的却并不是现实,而是那种飘浮无根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不会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手的窒息感。
看着周围要么被父母安排好未来,要么和同学三三两两商量着奔赴新城市,最差也能先回家呆着然后慢慢找工作的同学,他整夜整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