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锦心走的一步险棋,她立在茅屋外,与步云大师辩了三日佛法,最终成就了新朝的“正统”与仁名。
贺时年扬了扬唇角,轻笑一声,伸手推开了寮房的木门。
晨曦照入寮房之中,矮几上素净瓷碗中的茶汤颜色微黄,清澈地映着一旁的架子上已经空荡的朴素木盒。
步云大师复为自己缓缓斟了杯茶,淡定地漱口,向一旁的痰盂中吐出夹杂着血丝的茶汤,缓声低笑:“我这可不算透露天机吧……难道我向他的一番言语,不在天命当中吗?”
缓了半晌,他才徐徐振了振袖,动作极慢地盘膝坐定,慢慢吐息。
当年剃发入佛门,他立誓此生不再推演天机,行违背因果之事。
此后,他共破了四次例。
四次,均与这对小夫妻相关。
这一次,他未能卜算,因为贺时年送来的这串八字,早在前年他就在故人的拜请下算了一次。
一生顺遂,欢喜平安。
少年多伤病,是身担因果。等万事皆定,执念消除,因果也消,身体自然会逐渐转好。
但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说着容易,真落到人身上,却是最难熬的。
……
金陵城中,天气仍不甚好,锦心因为自己错失“喜讯”先机这一点,很是郁闷了几日。
未心等人只是关怀她的身体,万万猜测不到这个缘由。
婄云心里或许知道两分,只觉着无奈又好笑,哄孩子似的哄着锦心。锦心没两日自己也调整过来,这日外头雨势稍歇,屋里难得照进些阳光来,锦心心情大好,带着婄云在西屋炕上支起小炉来,取出库房中存放的茶叶,一点点烘干,再用箬叶折着包好,收入瓷罐中。
这样的工作不难,只是要细致,稍微掌握不好便容易把茶叶烘过了头,合起来便是一股子焦香。
那样的茶锦心是半口不动的,婄云长年累月也练出一身好功夫,对茶叶烘干程度再了解不过,看她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底下几个小丫头都满脸惊叹。
锦心慢吞吞地折着箬叶,小屋子里茶香萦绕,叫人觉着舒心极了。
连日来锦心身上不好,婄云日日沉着脸,往日最好性的绣巧也闷闷地守在锦心身边不见小模样,底下的小丫头便也都闷着。
今日漱月堂难得有这样好的气氛,几个小丫头也活泼了起来,绣巧也有心说笑了,此时指着那几个小丫头,对婄云道:“瞧瞧,这都亮着眼睛瞧你,恨不能把你当神人看呢。”
“都多大人了,嘴里还没个忌讳的。”婄云随口道:“我这不过是熟能生巧,再过些年,她们也能练出来的。”
绣巧摇头无奈地道:“你这小小岁数,跟我说话怎么就和我妈与我说话似的呢?”
婄云心里想:要论岁数,我和当下的你妈倒是也差不多。
至于那句“都多大人了”,其实她原本是想说“岁数也不小了”,要出口之前对上绣巧那稚嫩的脸庞,才把那几个字咽回去了。
罪过罪过,真是从前斗嘴惯了。
文夫人出月子的时候已经是七月里了,锦心的身子略有好转,徐姨娘喜得就差飞起来了,见她难得每日神采飞扬的,文夫人好笑道:“可见是女儿身子好转了,好些年没见你这个模样了。”
脸上都仿佛放着光。
徐姨娘红光满面,“也是四哥儿满月的喜气冲的,这连日来家里热闹,她几个姐姐拉着她出来走动,也比前头雨季里每日闷在屋子里好。”
“总要常出来走动着,见些人气儿才好呢。”文夫人道:“虽然好转不少,也还是叫沁姐儿先歇着,大不了等八月里再复课,那时天气也能凉爽一些,到底比现在上课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