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含泪花,握住姜照的手,深情眷眷道:“不认识,我是来贵府做客的。”
姜照拉着她,愣了片刻,咧嘴笑开,露出参差不齐的两排牙:“你长得真漂亮,和我们家姮姮一样好看。”
来时姜墨辞曾简略与姜姮说过,姜照记忆蜕化得厉害,认不得人,忘了自己曾是驰骋沙场的战将,只记得自己有一双儿女。
荣康帝曾让太医来看过,太医嘱咐说不能刺激他,只能顺着他说,也不要试图让他想起什么,老人家身体虚弱,能维持现状平和度日就是对他最好的。
姜姮忍不住抬袖拭掉眼角沁出的泪珠,哽咽道:“姮姮是谁啊?”
姜照挺了挺胸,“姮姮是我的女儿,她长得漂亮,又懂事,特别知道心疼我和她哥哥,对我们可好了。只是……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渐淡,低垂眼眸,浮掠上几分失落。
姜姮蹲在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轻声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亏欠她太多了。”姜照面露戚郁:“我没能好好保护她,让她受了很多委屈,我很没用,没用!”
他作势扬起手要打自己,姜姮忙抓住他的双手拦他。
泪水如泉自姜姮的眼眶涌落,吧嗒吧嗒滴到手背,她抽噎道:“你不是没用的人,你是英雄,是社稷苍生的英雄,也是姮姮的英雄。”
她扑到姜照怀里痛哭,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姜墨辞上前,从袖中摸出帕子,蹲到她面前,一点一点给她擦眼泪。
他柔声说:“别哭,妹妹。”
姜姮果真乖乖听话,慢慢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看向父亲。
姜照目光微邈,满溢出些许困惑,松开姜姮茫然失措地环顾四周,静了片刻,猛地想起来:“我的鱼竿呢?我要钓大鱼给姮姮熬汤喝的。”
小厮方才跳入湖中刚给他捞上来,双手举着递给他,他从手边篾竹篓里捏饵绑好,又自顾自专心钓起鱼来。
姜墨辞把蹲在地上的姜姮扶起来,揽着她离开。
今日阳光正好,空中弥漫着淡淡秋凉和桂花芬芳,和风如絮缠绵于裙边,撩起丝罗翩飞。
姜墨辞温声安慰妹妹:“不要难过,父亲把不开心的事都忘了,甚至连自己曾经肩负的重任,蒙受的冤屈都忘了,这不是挺好的吗?他心中只有儿女,活得简单轻松,再不会受尘俗之苦。”
姜姮靠在姜墨辞怀里,沉默半晌,才道:“多亏了兄长照顾父亲。”
姜墨辞道:“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长子,我不照顾谁照顾?姮姮,你不要多想了,你这么柔柔弱弱的女人,能把自己照顾好,把晏晏照顾好,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心里还时常内疚,我没有尽到兄长的职分,没有照顾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
从他本心而论,他很想把姜姮和晏晏留在金陵,留在自己身边。可姜姮毕竟曾是摄政王妃,纵然那七年不大出门见人,也难保京中不会有人能认出她,长留京中终究遗祸无穷。
姜姮脸颊犹挂着泪珠,仿佛又做回了旧时那娇滴滴的少女,哽道:“我想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可不可以?”
姜墨辞宠溺地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从我和父亲搬进这座宅院,我就让人收拾出一间寝阁,专为你和晏晏准备的。”
姜姮抹了抹眼泪,道:“倒也不必专为我们准备寝阁,这一回走了,怕是三五年不会再回来。”
姜墨辞却执拗:“三五年也好,□□年也罢,那寝阁永远都是你们的,这里是你们的家,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你们的地方住。”
姜姮勾住他的胳膊,展颜微笑。
两人去前院找辰羡,却见那几个孩子由侍女看顾着,而辰羡则站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听着侍从禀报什么事,面容严肃,眉宇微皱。
见姜姮和姜墨辞走过来,辰羡挥退了侍从,快步过来,道:“国子监出了点事,我要先回去,今日恐怕不能久留了。”
说罢,他不舍地回头看向晏晏,晏晏正与囡囡、芜芜玩成一堆,笑得咯咯。
姜墨辞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辰羡道有个监生不明不白地在闹市被人杀了,那监生出身世家,颇有些根基,亲眷已去刑部施压,要求他们尽快破案。
接下这案子的刑部侍郎与辰羡有几分私交,找到他这里,想问问他关于这监生的一些事。
他还说,这被杀的监生恰是昨日和辰羡一起去过酒楼的。
姜姮心里有些乱,总觉得要出事,送走辰羡没多久,有暗卫上门送信,道邸舍遇袭,梁潇领着人先撤了,交代姜姮带晏晏在姜府多住些时日,待危机解除,梁潇会来接她们母女的。
姜姮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忙抓着送信的暗卫问:“他受伤了吗?”
暗卫道:“受了点小伤,无碍,娘子不要担心。”
姜姮语气愈发急切:“伤在哪里?伤得怎么样?流血了吗?”
暗卫道:“真的只是小伤,公子特意交代,让娘子多陪陪国公,旁的事不需您操心,他都会料理妥当的。”
“不需wǒ • cāo心,不需wǒ • cāo心,他说得轻巧!”姜姮气不打一处来:“你带我去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暗卫面露难色,踯躅片刻,道:“公子交代了……不见。”
姜姮气堵,正要与他理论,被姜墨辞拦住了。
他倒是冷静许多,冲姜姮道:“你安心住下,我派人出去打探打探消息,他只是个传话的,别为难人家。”
他见妹妹仍旧一副忧色,煞是恨她不争气,道:“你怕什么?他要是敢不见你,你就改嫁,还愁他不冲出来咬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