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轻陷入了某种自我否定的情绪里。
这种情绪在疲累的时候更加清晰,他清晰地开始明白自己霍霍了那么多钱是多蠢的行为,他对他爸的那种“万一呢”,几乎等于他爸在牌桌上的“万一呢”。
万一这回还了钱真不再赌了呢,万一这局天顺赢一波大的呢。
路轻苦笑了一下,拨开云烁的手,“没发烧,发烧就不过来了,传染你。”
云烁叹了口气。
就这一声叹气让路轻蹭地整个人侧过来,手肘撑着支起来,“你叹气干嘛?”
路轻听这声叹气总有一种医生看着ct单发出类似“没救了收拾收拾火化吧”的意思。为啥呢,为啥会莫名地叹气呢,他也觉得自己没救了吗?
脑子转了一圈把自己转得有点累。
云烁拍拍他脑门,“我叹气你呗,你怎么这么可怜啊,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做梦都能笑醒。”
“我不给你当儿子。”路轻躺回去,“回头你再给我娶一后妈,再给我生一娃,然后你俩出去玩了我在家带孩子。”
“给你生一娃?”云烁听得奇怪,抬手往他脑袋上打,“讲点逻辑。”
路轻恍然,顺嘴说出来的,果然细品一下是有些诡异,然后自己也笑了一下。听到他笑了,云烁觉得可能心情好点了,“所以你害怕吗,觉得自己遗传到了?”
“嗯。”路轻捻了下被角,“我就想赌一把,这回给他还了钱,他这回能收手,他这回能体谅我,这回能……能让我放假的时候能回个稍微正常点的家。”
说完路轻侧了个身,基地里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是又黑又厚的,不透光,房间里很暗,暗得分不清外面是白天黑夜。
所以他看不见云烁的脸,他只是对着云烁的方向,“有时候看视频,弹幕说‘dna动了’,‘刻在dna里的压枪’,我都有点发怵,我dna里都刻了什么啊,会不会等我到他那个岁数也赌上了。”
这位教练听懂了,“不要什么都往dna里刻。”
“哦。”
这大概是路轻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向别人剖析自己。怎么说呢……和面对徐懿安的时候不一样,面对徐懿安他更多的是倒苦水,但面对云烁的时候,他可能真的想听听云烁的回应。
他想知道自己在云烁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有赌鬼基因的大傻子吗?
“你今年把战队预付的五十五万奖金打回来,明年呢?”
路轻眨眨眼,“明年啊,怎么办,要不我捐了吧,我身上不能有钱,我怕我一有……”
“后年呢,大后年呢,你得在我这打到二十五六岁吧。”云烁打断他,伸出手来捋了两下他头发,“我说句遭雷劈的,赌不像毒,吸.毒到到底了就是个死,赌是赌不死的,没有底的。”
是啊,虽然是句遭雷劈的话,但的确是实话。然后路轻沉默了,他是用一件面料柔软的t恤当睡衣,在被窝里动的时候和羽绒被发出呲呲啦啦的声音。
他慢慢凑过去,把脑袋搁在云烁的枕头上,把了个边儿,“要不我把钱都给你吧,这样我就没钱了,没钱我就不会给他还债了。”
云烁一听,“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你一只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