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一走,赵祐再也忍不住,迫不及待领阿姝入内,与妻邓婉同问:“阿姝,你方才何意?若受了聘财,这桩婚事可就算定了!”
“阿兄,稍安勿躁,我只问你,刘徇此人如何?”阿姝落座后,先替兄嫂各奉上温汤,方问。
赵祐饮一口温汤,迟疑片刻,见妹妹神色自若,这才静下心,思忖道:“此人临大变却不乱,不露声色,虽有人说他无亲情孝悌,只顾自己苟活于世,可我以为,他城府极深,能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假以时日,必非池中物。”
阿姝点头道:“阿姝与兄长所见略同,此番太后与大司马仍要令他出长安,若我所料不错,当是出抚河北,阿兄既觉他非池中物,想来他八成能成事,日后是否与耿允分庭抗礼,也未可知。”
她知兄长向来谙熟世事,能辨是非,衡利弊,只到底年轻,若事涉家人至亲,便会因一时护短而慌乱。
“这桩婚事,虽是太后逼迫,可若咱们拒绝,不论太后与大司马,还是刘徇,便算都得罪了。尤其日后,若刘徇当真能成事,我与章后的这层关系,可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清的。”
赵祐年轻俊秀的面容渐渐冷下。
不错,自顺康帝入长安已五年,司州渐稳,下一步,便该是整肃军阀割据,势力繁杂的河北,纵观朝中,除刘徇外,再无旁人能担此大任。
这乱世之中,谁也不知下一个封王拜相,乃至登基称帝的人是谁,如刘徇这般,不但是武帝八世玄孙,正经的刘汉宗室出身,且为人看好的,寻常世家大族轻易不会得罪。若此中没有章后这一层干系,他身为兄长,亲自考察刘徇人品后,兴许也会同意将妹妹嫁给他。
可眼下,这婚事必为人诟病,他又如何保证日后妹妹能夫妻和睦,生活顺意?
阿姝见他仍犹豫,又道:“况且,太后为人,这些时日咱们也已看清了,不顺她意,怕还会惹来更多麻烦。可若我嫁了,兄长顺势返回,咱们远在邯郸,她也不能奈我何。如此一举数得之事,为何不从?”
方才兄长为她不顾一切的模样,又令她想起梦境中惨烈情景。她发誓要保家人平安,此时的局面,只需她顺势而嫁,便可稍缓。比起全家的平安,这点牺牲着实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知刘徇的本事,依附于他,绝不会错。
至于以后的事,待离了章后桎梏,再做打算不迟。
“可是——”赵祐双眉紧锁,犹豫再三,见妹妹淡然自若,毫无不满之色,方咬牙拍板道,“罢罢罢,连聘财都收了,六礼行了三礼,我也只能同意。”
言罢,他虽仍是愤懑不已,到底也出门去,寻赵氏于长安附近的旁支帮忙,为婚事做预备。
……
婚事定下后数日,阿姝便随兄嫂搬至赵氏一旁系亲族于长安城附近的宅中暂住,权当是日后出嫁时的娘家。
赵祐为婚事与嫁妆奔忙,邓婉则日日陪伴阿姝待嫁。
这日夜里,直至阿姝入眠时,赵祐仍未归。邓婉手持油灯,披衣敲开她屋门:“方才你阿兄命人传信回来,今日怕是回不来了,我正横竖也睡不着,便想着来陪陪你,若你夜间还有梦魇,我也好照料。”
阿姝心知她定是有话同自己说,并不多言,侧身将她让进来。
说来也怪,自下决心出嫁后,她竟一连数日好眠,未再梦魇。
二人熄灯同卧,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儿话,正待入眠,邓婉却突然握着她的手,柔声道:“阿姝,你若不想嫁给刘徇,大可不必委屈自己。”
她侧过身,透过黑暗肃然道:“女子一生,若不能觅得称心的郎君,往后的苦,绝非一星半点。阿嫂这一生,听说过不少同族的姐妹们,因婚姻不顺遂,日日以泪洗面,更有花样的年纪,便抑郁而终的……”
“阿嫂知你是个好孩子,怕牵累家里。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必得谨慎些。你勿担心,凡事只顺自己心意便可,大不了,往后咱们将家产多献出便是,再不济,阿嫂还有许多嫁妆,养你阿兄与你,也绰绰有余。”
阿姝愣住,借着月光凝视邓婉诚挚的面容,忽而眼中有些热:“阿嫂,你为何待我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