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姝面色难堪,心中亦有气,却不好发作,只得起身离去。
雀儿再外守着,听得清楚,待行出些距离,便再也忍不住忿道:“女公子身为小姑,理应向嫂子行礼问安,怎可那样对待阿姝?”
阿姝想起过去在邯郸时,自己与阿嫂亲密无间的情形,不由暗叹一声。
那刘昭与樊夫人瞧着倒是亲密,而她自己,只怕此生也没那个福气与小姑和睦共处了。
雀儿见她不语,又面色不佳,只当是心情郁结,遂小心翼翼补充道:“倒是那位樊夫人,果然如传言一般贤良。”
阿姝闻言,这才细细回想起樊夫人的行止。她从前曾隐约听说,这位樊夫人虽出身寻常,却性情温婉,柔顺有贤名,少时便在东郡为人称道。
今日一见,的确不假,樊夫人即便是待她这个仇人之女,仍是温和得宜。
她方才原也因樊夫人的态度而心有感激,暗松一口气。可方才临走前樊夫人的模样,又令她心生犹疑。
到底是杀夫的大仇,哪个人能这般轻易放下?且方才模样,她分明对丈夫之死十分介怀,只是一直忍耐。
若说这所谓的传言,也不可尽信。譬如刘徇,阿姝便知,他内里与传闻截然不同。焉知那位樊夫人,便不是善粉饰隐忍的?
傍晚,刘徇才匆匆归来。
阿姝尚未替他更衣,便听他问:“阿昭可好?”
他此话,实则是问刘昭这一路是否闯祸。自家小妹,他自是清楚不过。
刘昭因是幼女,幼时被宠得过了些,这些年,他与兄长多再外奔波,无暇管束,如她今年岁大了些,性子也未见平和柔顺些。
阿姝却以为他恐妹妹受委屈,遂只道:“叔妹一切都好,方才我已命人去知会了,想来不久,叔妹便会亲来见大王了。”
然雀儿在旁,却实是听不下去,遂大着胆子道:“女公子是好,王后却不大好。女公子待王后呼来喝去,如待婢子一般。”
阿姝被她忽然的言语惊了一惊,随即瞪眼冲她悄然摇头,示意她勿再多言。
刘徇爱重至亲家人,定不愿旁人随意置评。
然他却未如她所料,反而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摇头叹道:“这孩子,越发没规矩。”
阿姝尚错愕,便听屋外传来刘昭的呼声:“阿兄!”
这一声呼满是兴奋,与阿姝白日听见的冷嘲热讽全然相反。
众人张目望去,便见阶下庭中,刘昭提着裙裾小跑着入内,身后跟着两个婢子,领着破奴与阿黛缓行而来。
甫跨入屋中,刘昭便不由分说,冲进兄长怀中用力抱了抱,随即又扯着袖子冲他道:“阿兄,许久不见,阿昭太想你啦!破奴与阿黛也日日在家中念着叔父呢。”
她边说着,边将刘徇往榻边带去,仿佛没瞧见阿姝一般,刻意将她忽略。
刘徇却双眉越蹙越紧,停下脚步,将衣袖从她手中扯出,指着阿姝道:“阿昭,你还未见过你二嫂。”
刘昭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双目望着面目严肃的兄长,质问道:“阿兄,她的母亲派人杀害了长兄,你不但娶了她,还要我认她做嫂子,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长兄!”一时间,屋里没人说话,阿姝脸色有些泛白,双唇紧抿,一手于袖中紧紧握着,既愧疚,又带着些倔强,望着眼前僵持的兄妹两个。
只庭中婢子领着的破奴与阿黛尚行得慢,童稚的声音隐隐传来,突兀不已。
刘徇面色渐冷,望着妹妹的眼神逐渐难堪。刘昭自是任性惯了,毫不示弱的昂首回视,眼眸里渐渐蓄满泪水,低声倔强道:“长兄去得那样惨,若不是阿兄你派人将尸身运回,他恐怕连安然入土都不能!”
刘徇闻言愣了愣,侧目复杂的望一眼阿姝,眼看两个孩子入内,他不好再发作,遂叹道:“阿昭,此事我日后再同你说。人人都有难处,只盼你体谅。”说罢,赶紧换上长辈的亲厚模样,望着两个步履不稳的孩子,柔声道,“许久不见,破奴与阿黛又长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