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因出身与容貌,早惯了旁人的窥探,如今却又有不同。她偶尔外出时,路人望过来的目光,不再只是寻常的好奇与艳羡,还有诚挚的感激与祝福。
二月时,邓婉诞下一子,ru名唤做昌儿,如今至五月,正是稻谷成熟的时候,有百姓寻出田间十分难得的几株五穗稻,于昌儿百日时,送予赵氏府中,以表真心祝愿之意。
更有才诞子的农人,抱着未满月的稚子,跪于路边向她道谢。
“若非听了大王的法子,我家今年那一亩三分田定颗粒无收,不但交不起田赋,便是我那妇人,也要饿得熬不过生产这一关。”那农人说得恳切,满目通红,将孩子捧高些,道。“多亏了大王与王后,保我家母子平安,多谢大王与王后。”
阿姝将车马停在路边,于众人簇拥下,轻抱起那正嘟着唇憨笑的小儿,一面忙令那人起来,一面眼中悄悄涌起一阵泪意。
她活了两世,第一回真切的感知到身为赵氏子女,身为王后,承载着何种责任。
而刘徇,她从前只知他心思深沉,外热内冷,一边惧怕他的同时,又盼着他早日杀入长安,好令她与兄长不再忧虑。
如今,她才忽然发现,他不但是她的夫君,更是未来要受万民敬仰的天下之主。
她心中生出许多迷茫。
嫁了这样一个人,也不知是福是祸。他二人间,除了难解的家仇外,日后还有许多需面对,到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如何保全赵氏?
想起刘徇,阿姝心中还隐有一丝不确定。
去岁冬日,他分明说过,会来接她回信都。
如今已是五月末,天气自冬入夏,大嫂也已平安生产,连昌儿都已满百日,他却再未有过消息。
起初她还心有侥幸,只想多逗留些时日,并未主动去信,如今拖得久了,她竟生不安,难道信都发生了什么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想起他离去前那几日的不知节制,她有些不是滋味。
大约男人都是如此,一旦离开,不在眼前,心思也淡了。
赵祐也偶尔问起她,是否与刘徇商议过此事。
她一时意气,一面逗弄着昌儿,一面嘟着唇仿佛埋怨似的,倔强道:“他不催,我自然便不回,留在家中多好?最好能一辈子都在阿兄与阿嫂身边,难道阿兄不要我了?”
赵祐哭笑不得,与邓婉互视一眼,揉她发道:“哪里会?我可不愿你走,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你莫多想。”
可她这样没道理的倔强未持续多久。
六月,气候炎热,冀州境内,粮食收成约有丰年的六七成,鸡鸭等家禽,则因多食蝗虫,生得格外肥大;而其余多地,如并州、兖州等,则蝗虫肆虐,所过处,如漫天阴霾,侵入田间不过片刻,便能将农人辛苦耕种的粮食吞噬殆尽。
眼看稻谷已收割,麦子将成熟,先前被刘徇联军击溃,退守至太原的梁弇,竟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以天命之言蛊惑并州刺史薛襄。
灾情下,并州动荡,薛襄走投无路,叛离朝廷,不但拥戴梁弇为帝,更听其命,发兵十万,欲袭冀州,抢夺粮食,其中,头一个目标,便是今夏收成最好的赵郡。
如今,大军已行至和顺,再有七八日,便要经穷泉谷至赵郡。
赵郡郡守孙和闻讯,大惊失色。
赵郡势单力薄,区区两万人,在并州十万大军面前,必然不堪一击。
走投无路之下,孙和又将目光转向刘徇。
此刻,冀州境内,唯有刘徇势力大。
其他诸郡,除魏郡外,大都虽未明言,却已皆被其收复,尤其兵权一事上,都以他马首是瞻。
孙和立马书信至信都,更亲自拜访赵氏兄妹,恳请其劝说刘徇发兵援助。
她虽知刘徇早视冀州为囊中物,即便自己不去信,他八成也会前来,可到底军情紧急,身为赵氏女,身为王后,都需做出点什么,只得亲自书信一封。
......
信都中,刘徇正望着手中帛书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