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成君被缴送入内时,他已然恢复一片平静模样,正稳稳当当的亲手煮了壶茶,又往香炉中添了香,令整间殿内芳香馥郁。
姜成君被束缚着,由身后的仆妇猛的一推,便直接扑倒在地,撞得浑身疼痛不已,却又挣扎着怎么也起不来,一副狼狈模样与往日的矜贵自持有云泥之别。
刘徇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直待她在地上如一大虫般挣扎至脱力,最终颓然喘着粗气,以侧面贴地,不再动作,方放下手中茶杯,整整衣袍,沉声道:“你可知孤为何忽然将你捉来?”
姜成君口中还塞着麻布,说不出话来,待身后仆妇一把抽走了,方喘着气,尽力秉持着身为大家之女的风度,道:“妾请大王明示。”
刘徇冷笑一声:“这会儿倒知道称大王了。”他说着,直接将那装了砒|霜的陶瓶扔到她眼前。
陶瓶一下摔得粉碎,露出许多白如霜雪的粉末来,洋洋洒洒飘眼前的空气中。
姜成君双眼倏然瞪大,也顾不得风度仪态,原本已无一丝力气的身躯忽然奋力扭动着往后退缩,屏息避开那细碎如盐的毒物。
刘徇嗤了声:“看来,你的确识得此物。那孤也不必多费口舌询问你了。”
“大王——”姜成君存心要替自己辩驳,可却因知事已败露,恐惧之下,竟说不出一语。
他说着,自座上闲闲步下,取了案上架着的一柄匕首,霍的抽出,将锐利刀尖探到姜成君下颚,迫她惊恐难安的勉力抬头。
他双目紧紧凝着她,淡然的面目终于泄露出压抑不下的愤怒:“你敢害我长兄遗孤,便要敢承受我的怒火。”
姜成君被他这阵阴鸷摄人的气势迫得又打了几个寒战,移动间,锋利的匕首已划破她下巴处肌肤,几缕鲜血顺着刀尖与脖颈滚落下而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到此刻才惊觉,眼前的男子,早已不是多年前只身在长安,时时需仰仗着她父亲照拂的弱势少年了。
她忽然也不那样怕了,惨淡的笑了声,戚戚然道:“我原也只想寻个栖身处,又替阿弟谋个好前程罢了。可你看不上我,连我阿弟,他那样有才华,从前在长安广受追捧,到你这里,却还是备受冷落。”
“如今我想通了,”她幽暗的眼神里淬了诡秘的毒,“我姐弟二人,是印着你从前落魄的一道疮疤。眼下你飞上枝头,就算将兄长遗孤交给仇人之女抚养,也不愿再教我姐弟二人揭你过去的疮疤!”
她说罢,重重的喘着气,似笑非笑的只等着看刘徇被她戳中心窝后的失态。
岂料他只稍扬眉,摇头道:“任你如何作想,从前在太学的时日,我未有半点埋冤,对太常的感激,也全是发自肺腑。”
说罢,他又兀自冷笑了声,收回匕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当我不知晓你的心思吗?我对兄长有愧,的确想过要将破奴当嫡子来抚育。你不敢动破奴,只好借着害阿黛的机会,嫁祸赵姬。”
“可惜,你不过是自以为了解我的为人罢了。我早告诫过你,勿再随意揣测我的心思。外头的流言也好,下毒嫁祸也罢,我都不会轻易为旁人所左右。那些谶言,我一概不信,至于嫁祸,我更相信自己辨人的本事。”
“姜太常一世清贵,乃当世之大儒,他的心胸我素敬佩,奈何却养了你这样一个心比天高,锱铢必较的女儿,可惜了。”
姜成君被他说得一阵恍惚,千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既痛悔,又不甘。
刘徇也不再与她多言,取来巾帕将染了血迹的匕首拭净,收入鞘中,扬手对一旁仆妇道:“念着她的父亲,便不取她性命了,将她舌头拔去,双手斩去,丢到宫外,从此再不能蛊惑害人吧。”
说罢,径直离去。
姜成君惊恐万分,寻常养护得宜的面目此刻狰狞又凄厉,活似个死不瞑目的女鬼。
她喘着粗气,愤愤然冲刘徇的背影尖声道:“刘徇,你这小人,愧对我父!”她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癫笑着嚷道,“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见色忘义之人!可赵姬是谁?那样歹毒厉害的母亲生养出来的女儿,你以为她会因你这般信她,便心生感激吗?她不过同我一样,为的都是自己罢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