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后见状不由蹙眉,以手掩唇,轻咳一声。
那声响一下将刘显惊醒,令他瑟缩一下,大着胆子颤巍巍先将刘徇扶起,胆怯嗫嚅道:“萧王这二年来替朕平定叛乱,功劳颇高,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刘徇照旧笑着,谦和有礼,顺着小皇帝的手起身,摇头作愧疚状道:“本都是臣分内应当,陛下谬赞。”
刘显仓促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转身便弯腰去扶阿姝。这一回,他手上未颤,苍白面上甚至露出腼腆的笑容,待阿姝一抬头,便笑出两颗洁白的虎牙,极低的唤了声“阿姊”。
阿姝闻声,缓缓直起的身子忽然一愣,低垂的目光望向眼前不过十一岁的少年,那一张苍白面上,掩饰不住的清澈笑容,仿佛一根细小银针,在她心口扎出个洞,蓦地一疼,疼得她扯出个难看的笑来。
刘显却丝毫未觉,笑得面上苍白之色都去了一半,直到背后又传来一声轻咳,方一下收敛笑意,又恢复作肃然而怯懦的模样,低垂着脑袋转身步回座上。
章后美目自他面上一扫而过,方换上一脸笑意,道:“萧王和王后都入座吧。”
宫人们应声将早已备好的坐榻搬来,由二人落座。
“原本萧王自信都一路行来,才入长安安置,应当已疲累,我不该再请尔等入宫中。然实在想念我这女儿,多年未见,总要解一解我这做母亲的思念之情。”章后说着,作慈母状,冲阿姝笑道,“听闻萧王对阿姝十分宠爱,处处护着,我十分感激。”
阿姝望着她这幅伪善的模样,心中一阵战栗,背后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浑身按捺不住的抖了抖,僵硬笑着,低头不语,恍若未闻。
前世便是被章后这副时不时的伪善垂怜模样迷了心神,才一次一次的相信她,如今重来,绝不能再被她欺骗。
刘徇压住心中愤怒,侧目望一眼阿姝,笑道;“太后谬赞,阿姝乃臣主动求娶之妻,夫妻本为一体,本就该相敬如宾。”
章后原本将人唤来,便是趁着耿允还未动作,抢先一步来试探刘徇对阿姝的心意是否为真。她如今与耿允已有隔阂,正急着暗中笼络势力,刘徇此人堪驱使。奈何她先前却杀了刘徜,如今后悔不迭,只得对刘徇一面提防,一面又想办法拉拢。
她眯眼仔细瞧这二人,道:“你能这样想,甚好。陛下与你本就同为刘姓宗亲,如今你娶了阿姝,更与我母子算一家人了,我知萧王有才有勇,往后还请多提点陛下,好教他能早日理政。”
刘显年纪尚小,不能亲政,朝中由耿允独揽大权,太后也说不上话。然若就此下去,再过数年,皇帝到了亲政的年纪,耿允为保留权柄,兴许会效仿前人,废帝立幼。
刘徇自然听懂了章后的拉拢之意,却并不理会,只滴水不漏道:“太后言重,我本就一心向汉,有没有阿姝,都绝无二心。至于朝政一事,徇自认资历尚浅,才不堪任,不敢谈‘提点’一事,一切还是由大司马定夺为好。”
章后一番示好却无半点回应,精致端庄的面容顿时僵硬,勉强笑道:“萧王的衷心,我从未怀疑过,不过你既娶了阿姝,亲疏有别——”
她话未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嗓音:“太后,何以言亲疏有别?”
那声音低沉浑厚,透着常年身居高位,大权独揽,肆无忌惮的摄人气势,令阿姝不住的颤抖。
只见大司马耿允在小黄门指引下,未经通报,便毫无顾忌的大步入内,此刻正一脸冷然的望着座上的太后与皇帝,仿佛等着他们解释一般。
耿允祖上出过两位位列三公,三位位列九卿,是当之无愧的累世官宦的公卿世家。他年轻时因气度风流,轩昂倜傥而为许多人预言不凡,如今年近不惑,清俊不再,却仍是面阔体遒,挺拔英武,除却惯常的威压外,自有一股成熟气度,令人过目难忘。
章后不想被他听到自己的话,忙尴尬笑着强作解释道:“我方才正与萧王说起,既娶了我的女儿,便是真正的一家人,亲疏有别,该与大司马协力,共同辅佐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