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瞿也不避讳,直言道:“瞿从大王数年之久,虽不敢称对大王脾性一清二楚,却也自认略熟悉一二。大王平素虽为人处事的确宽仁大度,然在大事上,却从无心慈手软之时。如今耿允已除,即便大王明日便将天子废了,如今也没人敢再多言。然大王却忽然如此,似要放其一条生路,难道不知,斩草而除根的道理吗?即便天子胸无大志,也难抵挡别有用心之人将其利用。”
刘徇面无表情,挥手道:“罢了,君卿,我心中有数,段不会教此事发生。”
郭瞿却并未继续咄咄道:“大王,可是因王后之故?”
刘徇闻言,骤然变色,难得一见的不假辞色,道:“君卿,慎言!”
郭瞿面不改色,直接拜道:“瞿亦请大王三思。”
二人头一次意见相左,针锋相对。刘徇怒目片刻,终是以指节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叹息一声,艰涩道:“君卿放心,我觉不会令大伙儿辛苦拼杀而来的基业付之一炬。”
……
第二日一早,将夏阳诸事安顿好后,又将昨日之帛书交郭瞿,令其三日后送往长安,并特嘱咐,给天子一月期限决断。
待一切妥当,便仍与先前一般,领十数人随行,轻骑往洛阳去。
如今已入十月,暑气消散,寒意渐起。算算日子,阿姝已怀妊七月有余,再有不到两个月,便要生产。刘徇战事一歇,便想着要回去看看。
此番回去,因只需到洛阳,距离近了许多。一行人快马加鞭,不过两日便到了。
傍晚时分,待入得南宫朱雀门,再绕行至嘉德门时,正见阿姝方登罢兰台,远眺后,由婢子们搀扶着缓缓步下,刘昭、邓婉,乃至破奴等都在两旁,几人说笑着,看来格外欢欣,应是已听闻了他战胜的消息。
果然,众人一见是刘徇,先是一愣,转而便笑着冲他行礼祝贺。
尤其破奴,小大人似的冲他深深作揖,以仍稚气的嗓音肃然道:“叔父用兵如神,有大智,破奴日后定也要如叔父一般,入沙场,立功勋。”
刘徇闻言,朗声笑着将他抱起,边与阿姝同行,边毫不吝惜地夸赞数句,又问了问平日功课。
邓婉冲刘昭使了个眼色,刘昭心领神会,二人自领着孩子先行离去,回了暂居的阿阁。
刘徇挥手叫跟从的仆婢们离远些,自伸出双臂去在旁搂着她,二人一步一步缓缓往长秋宫行去。
他垂目过去望她隆起的肚皮,眉目温和,说道:“不过一两月,肚皮仿佛又大了些。”
阿姝亦顺他目光看去,笑道:“还有不久便要生了,自然是一天天地长大。”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颊边的酒窝愈深,侧目道:“昨日才得知夫君已然战胜,怎今日便回来了?前线还有那样多的人,都等着夫君呢。”
刘徇不由想起郭瞿之言,无声蹙眉,转而又松开,若无其事道:“奸人才除,大战方歇,恰给将士们以庆祝喘息之机,我亦要回来看看你。放心,定不误事。”
阿姝莞尔,心中亦想起他即将入长安,不由稍收起笑,道:“耿允虽已灭了,到底大局还未全定下,夫君可已有了成算?”
她心底约有七八分的确定,知他目标绝非仅仅杀太后,替兄长报仇,只是事到临头,他要杀太后也好,要处置天子也好,要做皇帝也好,她只觉有些惶恐与迷茫,不知如何自处。
却不知,刘徇闻言,只下意识想起少帝之时,抚抚她腮边,略干涩道:“我有成算,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总不会食言。”
阿姝只沉默望他一眼,未再说话。
待入得长秋宫,她方坐下,雀儿便自觉行到近前,将阿姝双腿抬起放平,伸手一点一点揉捏起来。
刘徇入内室稍换过衣裳出来,见此忙问:“做什么?可是腿脚伤着了?”
阿姝摆手道:“不曾,我好得很。只是近来亦水肿,每日里这两条腿都胀得难受,只得多去走一走,再回来按一按才好。”
刘徇凑近一瞧,果然见她两条笔直纤细的腿,仿佛比从前稍圆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