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陆云峰将灯关掉。银色的月光从窗外照入,拂过地上和桌上的狼藉,落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
陆云峰低头发看着怀里的人,尽管没有任何回应,却总也看不够,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让这静谧的夜更加旖旎。
他俯身在尹扬的额角落下一吻,却被搂住了腰,不知什么时候,尹扬已经睁开眼睛,含笑在他胸口蹭了蹭:“时间还早,不如……”
陆云峰拧了拧他的耳朵:“你先撩的,到时候别哭。”
“你是不是不行了?那我来啊,我已经三十了,三十而~立……”尹扬的声音充满魅惑。
被陆云峰把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青山绿水,林荫小道。
“掌柜的,我听见林子里有人的声音。”年轻伙计凑在马车的窗边说道。
“胡说,我怎么没听见!”一位骑在马上,须发皆白的老者喝道。
林中的声音仿佛故意与老者过不去,越发响亮,任是谁也没办法假装这仅仅是耳鸣。
“停下。”马车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老者拨马回转:“少东家,这林子里阴气重,据说白日见妖者也不在少数。”
“有意思,我长这么大,还不曾见过妖物是何模样。”马车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五官深邃,两道浓黑的剑眉压在狭长斜挑的眼眸上,嘴角微挑,带着一丝嘲笑意味。
“都说那南阳宋定伯捉鬼之后,鬼化作羊,卖羊又得了一千五百文钱,如果真的有妖物,我定能卖它个一万五千文。”
边塞十三州的生意,陆家认了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传说,陆家大少爷在抓周时,左手抓算盘,右手抓金元宝,家里人逼他只选一样,他两样都死抓着不肯放手。
老太爷心喜,只道是天纵英才,陶朱公转世,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养成人。陆大少爷还不会写字,就已经会双手打算盘。
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头一遭独自带着伙计出来办货,临出门的时候,老太爷叮嘱他一定要听老伙计的话,不管是生意还是行道禁忌,他们都有丰富的经验。
陆云峰年少气盛,一朝出了门,正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哪里能受得了约束。
老伙计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他偏要去看看。
循声而去,不多时便在被山间流水冲出的沟壑里看见一个人,身形单薄,伏在水中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陆云峰上前扳过他的身子,只见那人满身满脸的泥泞,竟看不出是何模样。
“拿帕子来,给他擦擦脸。”陆云峰一脸的嫌弃,松开那人,急不可待地去溪旁洗手。
下人将那人的面部洗净之后,陆云峰才过去,那人头发上还沾着不少泥污,反倒将那张脸衬得如白玉一般润泽,眼睛紧闭,腮上无半点血色,嘴唇被冻得乌紫,气息微弱。
“带回去。”陆云峰下令。
老伙计劝道:“少东家,荒郊野外遇到这么一个无名无姓的人,谁知他是好是歹,小心……”
陆云峰的指尖拎起少年身上那件勉强遮蔽身体,脏污不堪的里衣:“赵叔,我相信一个身上穿着荣锦庄内衫的人,断不至于为了找我麻烦而在这寒冬腊月趴水里。”
少东家执意把人带走,老伙计又劝了几回,见无用,也只得作罢。
马车里暖意融融,斜靠着车壁的少年唇色渐渐变粉,他微微张了张口:“……水……”
陆云峰倒了一杯茶水,贴着他的唇往下倒,少年一气喝完,片刻才睁开眼睛,怔怔地打着陆云峰:“你是……”
“我救了你,你是谁?”陆云峰随手将汝窑白瓷杯扔在桌上,给这么脏的人喝过的杯子,他是不想再用了。
少年喃喃重复:“我是谁?”
“……我是谁?”少年的眼中忽然出现惶恐,“我怎么不记得我是谁了?”
他抱住头,眉头紧皱,全身都在颤抖,神情痛苦异常。